第二百一十二章 龙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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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拉港，郊区——</p>

隶属于鸦爪圣殿的灰骑士正沿着血迹追踪猎物。</p>

殷红的血如同这一地区冬季特有的火棘上生长的浆果，如琥珀一般的颜色，在雪地中如此醒目。寡言的骑士们很快便锁定了目标，兵分三路向着港口附近一个村落进发。</p>

还未进村，猎手们便在村口发现了猎物的所在。负伤的夜莺少女正背靠着一片断墙，有些无奈地着看着他们，面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来。</p>

她叹了一口气：“各位追得还真是紧呢，我想……我应当还没这么紧要吧？”</p>

不过灰骑士们并未作答，只互相看了一眼。</p>

少女手中反握着那支长匕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大腿上的伤口再度迸开，血渗入布料之中，并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她此前还有一个帕帕拉尔人同伴，但此刻似乎早已不知所踪。</p>

然而猎手们也并未冒进，而是左右分散开来，将对方团团围住。这儿的村庄早已毁于战火，昔日的繁华，而今不过剩下残垣与瓦砾而已。</p>

也正是此刻，风中传来一声尖啸，一支弩矢不知从什么方向射了过来。</p>

但众猎手似乎早有所料，拔剑一挡，剑刃上魔导的光轨迸现，与弩矢交击时‘叮’一声火花飞溅，将其偏转向一边，掉入雪中。</p>

“该死！”</p>

附近传来一声懊恼的抱怨。</p>

一个小矮子从一丛灌木中钻了出来，扑簌簌抖落身上的雪。他看了看手中那张黯淡无光的魔导弩，摇摇头随意将之一丢，随后从身后拔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剑来，并将剑尖对准了这些人。</p>

正是那个失踪已久的帕帕拉尔人。</p>

爱丽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好笑：“我早说了他们又不是傻子，上了一次两次当，还会再上当。”</p>

“你管那么多，”帕克短短的眉毛一扬，没好气地道：“我早让你跑远点，你不也没听。这下好了，我们俩谁也别逃了，我可算是被你拖累了。”</p>

夜莺小姐直乐：“那谢谢你了，帕克。”</p>

“哼！”帕克却不领情，将目光投向一众猎手，“你若有闲心开玩笑，还不如来我帮我对付这些人，听好了，本帕帕拉尔人可没打算在这里坐以待毙。”</p>

夜莺小姐也看向围上来的灰骑士，心思里却没他这么乐观。</p>

这些一路追过来的猎犬皆是鸦爪圣殿的中坚力量，等级属性丝毫不下于她与帕克，虽说先前吃了两人几次埋伏，但其实也并未折损什么人手，由此可见一斑。</p>

她此刻负了伤，帕克其实也不长于近战，更何况此时此刻两人的魔导炉都几近枯竭，状况不能更坏。</p>

而猎手们看起来小心谨慎，丝毫也没打算给他们任何机会的样子。她只看一眼对方左右分散，前前后后堵死了他们逃逸路线的安排，心便忍不住直往下沉。</p>

想及此，爱丽莎敛去了笑意。</p>

“帕克。”</p>

她罕有地露出认真的神情，并压低了声音：“小心，别落在这些人手上。”</p>

令人意外的是，帕帕拉尔人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p>

后者就像是着魔了一样，只呆呆地立在那里，双手握着剑，一动也不动。</p>

爱丽莎不由再一怔：“帕克？”</p>

糟了，夜莺小姐心中马上暗叫了一声不好。</p>

她没想帕帕拉尔人竟然会在这种时候不靠谱起来——当着敌人的面走神！她马上下意识向一众灰骑士看去，可接下来便看到了更令自己瞠目结舌的一幕——</p>

一众灰骑士的注意力竟同样也没在两人身上！</p>

对方正齐齐转过身去，看向天边，那里正是古拉港的所在——他们来时的方向。</p>

而今那座港口早已十不存一，那里密布着紫色云层的天空中央，正悬挂着一个黑洞，宛若一只幽邃的瞳孔，静静注视着这个世界。</p>

那是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p>

只是此刻停留在那通道两侧的影人舰队早已十不存一，其大多皆已前往艾尔帕欣，只剩下一些稀疏的黑点，仍拱卫在通道附近，守护着它们通向这个世界的大门。</p>

那里有什么？</p>

糟糕的状态似乎干扰了夜莺小姐的判断力，至少片刻之后，她才从周围那些沉默寡言的猎手脸上，觉察出了一丝糅杂着惊惧、迟疑与迷惑不定的复杂神情，灰骑士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缓缓后退。</p>

他们纷纷拔出剑，仿佛如临大敌一般，面向着那个方向。</p>

帕帕拉尔人甚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p>

但却不是因为恐惧。</p>

而是因为地面摇晃了起来——</p>

地震？</p>

爱丽莎心中微微一愣。</p>

空陆很少会有地震，除了元素共鸣偶尔会产生地动，正如在芬里斯岛那一次一样——但那一次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当时地裂产生的巨谷甚至差一点将整座浮空岛一分为二。</p>

可这里是北境，怎么会有地震？</p>

自从苍翠之灾后，两座大陆陆沉，从此北境的边界便再也没有变动过，地质与元素稳定下来，上一次地震的历史几乎已经可以追溯到上一个时代。</p>

那么不是地震，便只可能是其他的原因了……</p>

但爱丽莎已经来不及思考更多了，因为接下来地面不仅仅只是摇晃，而是整个儿轰鸣起来，地面上的积雪一片片裂开，形成雪尘，并在地表弥漫成半尺来高的雾气。</p>

夜莺小姐连忙扶住墙垣，但下一刻墙垣也随之向后倒去，支离破碎，一阵低吟从大地深处传来，如同巨龙的长号。</p>

——不，不如说那正是巨龙的低沉吟叫。</p>

远处天边密布的紫色云层背后，交织的闪电之间，忽然闪过一道暗红色的光芒，那光芒起初不过如同天边的一线，但转眼之间便急剧扩大，并从中显露出一线灼目的金红。</p>

只如同黎明之前的曦光，刹那之间，便点亮整个天空。</p>

那从地平线下升起的火光，带着漫天金色的赤焰，转而席卷一切。那天空之上稀稀疏疏的黑点——影人留在那里拱卫传送通道的浮空舰群，此刻正变得躁动起来。</p>

影人们似乎已经察觉了什么。</p>

浮空舰开始四散奔离……</p>

但下一瞬。</p>

一双遮天蔽日的巨翼，一双燃烧着金色烈焰的，席卷着如同火烧一样的云层冉冉升起的巨翼，仿佛神话之中所描述的巨人创世的史诗一般——初始诞生的巨龙，从云层之中降下火焰，带着火与光，创生与毁灭，它睁开第一只金色的眼睛，便见证了这个世界的诞生——</p>

整个古拉港已是一片大乱。</p>

还留在港口的鸦爪圣殿的信徒们，灰骑士，人人皆在奔逃。</p>

那巨大，令人窒息的双翼笼罩天空，笼罩了世界，从地平线之下一跃而起，随之而至的是赤红的，席卷一切的火焰，其点燃了整个云层，火海所过之处，一切化为飞灰。</p>

“为什么……？”</p>

人们绝望地停步，仰头看着这一幕末世之景。</p>

他们是乌鸦的使节，末日的预言者。</p>

他们带来报丧的曲调，预言这个世界将化为尘埃。</p>

但主宰从未许意他们死亡的终局——</p>

可此时此刻，这些亲口宣告他人之死的人，这些鸦爪圣殿的狂信徒们，却亲眼目睹了将死之刻的来临……</p>

那是怎样的毁灭。</p>

那是形态不存于世的巨龙，它张开的双翼直接令天空一暗，遮蔽了整个港口，嶙峋的体态，笼罩在氤氲的黑雾之中，只剩下一颗跳动的心脏——暗红的光芒，在幽邃的黑暗之中闪动。</p>

与束缚其身的枷锁，那些布满了数不清奥秘符文的构装体，如同苍白的骨骼一般，支撑起了这头巨龙的身躯。它如同一座行于天空之上的悬浮山脉，其呼出灼热的焰风，足以焚尽一切。</p>

龙翼之影所过之处。</p>

港口化作火海。</p>

街区化为飞灰。</p>

狂信徒在火焰之中奔走狂号，绝望啸叫，最后化为一段燃烧的焦炭……</p>

“为什么会这样……？”</p>

“主宰大人，你抛弃我们了吗？”</p>

“说好的……救赎呢……？”</p>

巨龙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p>

如同看待一场可笑的闹剧。</p>

它冰冷的金色瞳孔之中，只倒映出大地上一切的死亡。</p>

巨龙从北境上空飞过，不用停留，翼下带起的火焰旋风便足以将古拉港化为灰烬，所过之处，冰雪消融，化作扭曲的水汽，最后蒸发无形，露出其下龟裂的、焦黑的土地。</p>

其仅仅是翼尖一掠而过，天空中的影人的浮空舰便起火燃烧，付之一炬，只有极为幸运的少数，才远远避开，有些惊恐万状地看着这一幕。</p>

而古拉港的郊区。</p>

夜莺小姐正远远看着这一幕。</p>

她看着那片火烧一样的赤红云层，来到他们的头顶，然后收束，最后化作一束金色的火焰，直直坠下，向着这个方向折射而至。</p>

灰骑士们已经阵脚大乱，他们想要转身逃离，但灼热的焰风已席卷而至——爱丽莎看到那道赤红的热流，像是剥开鸡蛋壳一样烧去了一众灰骑士的外皮，露出下面焦黑的肌肉。</p>

随后焦黑的肉体也如同烟尘一样散去了，好像被被风吹散的尘埃一样，只剩下零零散散架在雪地之中的骨架，然后骨架散落一地，落在飘散的雪尘之中。</p>

热风扑面而来，爱丽莎微微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一刻降临。</p>

但高温一点点消散，它刮过雪地，甚至没有扬起多少冰粒，等到吹拂到她与帕帕拉尔人脸上时，只剩下了一道拂面而来的暖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