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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的灰十一没空操心别人的事。
即使他已信誓旦旦的立下承诺,但这事不用想都能明白,他一贫如洗,难道光凭这短短几天的收入就真能买到令大骰子称心如意的礼物?不过是慢性死亡的缓兵之计。
“他该不会又要杀人了吧?”
“哎,咱四班好不容易才迎来一次补员,这些新来的家伙真不让人省心,我还以为这段日子能稍微轻松些了。”
“真羡慕其他矿班。”
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起大骰子来,这位自命不凡的监督员似乎曾有过杀人的先例。
明明这么多人都知道,他今天依然是好端端的逍遥法外,难怪这群采石人纷纷弃尊严于不顾,也不敢得罪他。
“骰子哥,我知道是谁了,”阿帅突然手指灰十一,“这小子一脸的不服气,我看刚才出声抱怨的八成就是他。”
灰十一莫名其妙帮人背了黑锅,不过他本来也懒得辩解,还不如顺水推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站起来,拍去屁股上的灰。“的确是我。”
“真是你?看来你苦头还没吃够啊,”大骰子一愣,显然没有猜到惹祸的会是这个才被他收拾过的人,“有意思,好在老子今天心情不错,就先饶你一命。”
见对方突然展露出了宽宏大量的一面,灰十一多少明白,这大概只是因为他的见面礼还没送到对方的手上罢了。
“作为放过你的代价,让我想想……你就把裤子脱了,用你的水龙头给这里的臭娘们即兴表演个节目吧。”
“好!表演节目!”阿帅颇为配合。
人堆中响起几声狼狈的尖叫,几名女性采石人显然不期待看到这一档子恶俗的临时节目,不约而同别过了头去。
“都给老子瞪大眼睛看清楚了!”大骰子不打算放过她们,“谁也不许低头!除非你也想上台参演!”
“小子,你是耳朵聋吗?”见灰十一纹丝不动,阿帅走了过来,“掏出你的水龙头来,反正它今后也没有用武之地,与其等着生锈烂掉,还不如拿来给大伙儿表演节目。”
“水龙头老师,你似乎很有经验,要不先教一教我?”灰十一有了主意,全然不恼,只是心平气和的反唇相讥。
“你!”阿帅恼羞成怒却又不敢动手,只得悻悻的回头看向他的主人。
大骰子面色一沉。“我给过你机会了,脱还是不脱?”
“抱歉,我很难办,”灰十一按住额头,唏嘘着叹了口气,“您的兴趣爱好实在太过特殊,而我恰好又不是专攻心理疾病的医生,所以我建议您还是另寻高明吧。”
“牙尖嘴利的小畜生,你还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洗耳恭听。”
“老子是监督员,只要负责的矿班年产量达标,上头就不会派人来找老子的麻烦。你以为老子已经亲手送了多少个和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赶去投胎了?你以为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会替你声张正义?你以为哪位大人物会有空管你这只蝼蚁的死因?告诉你,你死了,有的是人来顶替。”
他看似语重心长的忠告里布满了游刃有余的威胁。
灰十一并不怀疑对方的话有假,谁叫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像他这样一个刚刚出狱的采石人,在这颗陌生的荒芜星球上,既无亲也无故、人也生地不熟,除了体内的微生物指望着他早点死了方便开饭,没有谁会在意他的死活了。
或许“你吓唬得了其他人,可惜吓唬不到我,”即便如此,他仍不改张扬的态度,“我问你,你真敢杀了我吗?”
“不知死活!真是给脸不要脸!”明明主子都还没有表态,忠心耿耿的奴才却已经气得失了声。
“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想死我就成全你,”大骰子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趁我还没动手,有什么遗言尽快说吧。”
“遗言我还没想好,没想通的问题倒是有一个,”灰十一无辜的眨眨眼,按了按喉结,清了清嗓子,卖足了关子,然后才一本正经的开口提问:“刚才来的路上时,我好像听到有人称呼您为小指头,恕我冒昧,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
不给对方张口回答的时间,他将双掌啪的合十、刻意摆出恍然大悟的神态,又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唉声叹气着朝对方的裤裆盯去,还不忘翘了翘自己右手的小拇指。
这一次,大骰子的从容不迫终于消失了,大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恼羞成怒的五官更是扭曲成好几团,瞅那两块生得结实咬肌的腮帮子,只怕满口整齐的大白牙都要被强大的咬合力挤成碎渣。
在这险恶到极点的氛围下,无人胆敢窃笑,哪怕是他身后的跟屁虫也乖乖的闭上了嘴,没有选择出声帮腔。
不过这些人里不包括灰十一,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听说人越欠缺什么,就越会憧憬什么,难怪您总想别人表演节目。只是可惜啊,世上有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是学不来的。”
大骰子眼中充溢着怨毒,从皮带上抽出一根金属棍棒来。棒身与儿童的小臂差不多粗,看上去设计得简单,但它的拥有者毕竟是一位植入了力体芯片的适应者。在那数倍于常人的巨力之下,定能让灰十一这样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一命呜呼。
他清楚,他理解,他不为所动。
他注定会死,但绝非死在今日。有的人注定会死在今日,但那人绝非是他。
灰十一不退反进,上前踏出一步,歪着脑袋,食指戳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来!朝这儿打!千万别打偏了!”
他的话音刚落,大骰子就动了,速度足有常人的三倍快,转眼间就到了他的身前,粗壮的左手死死掐住前者的脖颈,竟然将他整个人硬生生提了起来。
“你不是很会说吗?继续叫啊?”
壮汉狰狞的笑着,右手高举起了棒子。
电光火石间,忽然有一物从天空中坠落。
噗叽!
伴随着一声能从生理上引起人本能不适的闷响,红的白的浆液四散飞溅,洒得离得近的灰十一满脸都是。
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力体适应者甚至连半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如同被剪断提线的失魂木偶般瘫软了下去。
那根差点就成为凶器的金属棍棒从他有力的大手里脱出,在地上咕溜溜的转个不停。
一目了然,大骰子死了,死相惨不忍睹。
绘制出这幕飞来横祸的画师是一块泪滴状的黝黑矿石,它已经牢牢嵌入骨肉之中,与支离破碎的脑壳合二为一,仿佛一对正值热恋期、如胶似漆的甜蜜爱侣。
看着这摊没了声息的烂肉,灰十一心中毫无波澜。
他不愿令自己的工作服沾上更多的污秽之物,于是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不断往外扩散的浓稠血水,安静的注视着它们被干燥粗糙的地表缓慢吸收,同时思考着对方生前说的话。
在大人物的眼中,渺小的虫豸又怎可能仅有一种?
监督员与采石人就好似生活在烂水沟里的臭虫与蝼蚁,手中攥着微小权力的臭虫自以为自己的命要比蝼蚁的命更高贵,可是实际上呢?两者的性命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监督员死了,同样也有的是人来替代。
阿帅大张着嘴巴跪坐在地上,呆滞的目光盯着主人的特大号尸体。一条漂亮崭新的翠绿喇叭裤已经被不知名液体染深了一大片,脸上狐假虎威的神气模样也不复存在。
灰十一没有搭理对方,失魂落魄的丧家犬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再者,他也不需要做些什么,如今树已倒,自然会有受尽压迫的人来收拾这只失去庇护的猢狲。
他扛起铁镐,拿起收束袋,带头走进了矿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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