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水与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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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幸没找到想看的，无趣地啧了一声，收拾好各类辅导书，又翻看了一下课程表之类的日常信息。</p>

等半湿的头发彻底干掉，他才躺到床上，把自己的头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盯着天花板发呆。</p>

又是尸体又是停电的，睡意再一次被吓没了，这次没得很彻底，从他手持斧头开始，他就完全进入清醒状态。</p>

所以现在，他可能得重新酝酿一下才能入睡了。</p>

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虞幸开始思考夜明尸体和斧头代表着什么。</p>

如果说把这个世界分成表里两种，叶明、叶婷和于惋，甚至他自己，都有里世界已经死亡的恐怖一面，那当然里世界才是更加真实的，现在他所看到的平静生活，或许只是一个假象，一个纷杂无序的梦境。</p>

他是暂时这样比喻，但有一个问题是几乎所有推演共通的，那就是这个推演的主体，究竟是谁？或者说，是什么？</p>

除了他经历的第一个推演，由于奇怪的“公司”介入，让庆元制药厂的年轻老板和他女朋友，还有记者的主体定位混淆了，当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进入推演上，直到最后也没有关注那场推演的主体是谁。</p>

不过在建筑里留下“你应该自戳双目”这样的纸条，主体八成是老板的女朋友没跑了。</p>

之后的每一个推演基本上都有很明确的主体存在，双重人格的医生和杀手那里，主体为杀手，那是杀手的精神世界，他所扮演的医生只是被杀手拉入自己的世界了而已。</p>

在棺村里，主体是周咏笙，推演的形成来源于周咏笙想要复活的愿望；爱丽丝乐园的主体有过一次变革，第一次是因为现实里的凶杀案，主体是“推演者行凶还产生的罪恶”，第二次的主体则变成了爱丽丝自己。</p>

笼中噩梦那个推演的主体是利用了安吉尔一家的那位巫师；死灵岛作为新人赛直播背景，是纯粹的竞技副本，也是一个超大型世界，对主体的强调并不明显，所有人都可有可无。</p>

之后惊魂酒吧主体是亦清；水鬼和神婆所在的晋升副本主体是虞幸自己；死亡平行线的主体在三个阶段各有不同，不过总的来说应该是梁二妮；墓宫的主体是鬼沉树，恐惧医院的主体则是院长。</p>

在知道主体是谁之后，推演者才能根据这个主体的特性，有针对性的进行真相的推理和演算，道理很简单——主体是影响着整个推演世界的东西，和主体共情最能理解世界的运行规律，从而找到隐藏起来的事件的真相。</p>

这场推演也是一样，主体是叶明，叶婷，亦或者叶勤和于惋，还有爸爸妈妈，他们看待同一件事的态度都会大相径庭。</p>

昨天找出主体的话，就能少走很多冤枉路了。</p>

比如，如果叶明是主体，那么他的尸体在浴室里所做的一切就能看成对叶勤的不满，从而牵扯出一系列叶勤对不起他的可能。</p>

同时，那满身的斧头伤痕就能代表他最大的怨念，虞幸的目标便清晰可见，那就是找出谁才是砍死叶明的凶手。</p>

不排除浴室的争斗是情景重现的一部分，砍死叶明的就是叶勤这种可能。</p>

可这有点太简单了，而且叶明目前表现的最为特殊，反而不像是这个推演世界的幕后主人。</p>

从这个角度出发，冰箱里的爸爸就没有办法解释，至今失踪一点消息也没有的妈妈更是牵扯不进来，所以虞幸倾向于，这个叶明的形象只是真正主体意识里残留的影子，所以才会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在另一个地方显露出恐怖的样子。</p>

“唉……”</p>

虞幸轻轻叹了一口气，信息量太少的情况下，想这些还有点为时过早，他必须等待事情更复杂，当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就代表着隐藏起来的东西已经浮上水面，那时候才是串联真相的好时机。</p>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记住每一个以后可能用到的细节，一旦遗漏了其中的一个，就可能和真相产生巨大的偏差。</p>

思考了半天，他如愿以偿地困了。</p>

这具身体果然废柴，没做多少事就疲惫不堪，脑容量大部分贡献给了学习资料，想点事情都能想困。</p>

虞幸顺应着身体的意愿，沉沉睡了过去。</p>

……</p>

今天，由于停电的原因，一家三兄妹睡得都比平时早了很多，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响着，在静谧的房子里孤独而准确。</p>

夜色越来越沉寂，大约到了午夜，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才停下，仅剩屋檐往下滴水时频率稀疏的轻响。</p>

没有光笼罩的地方黑黢黢的，与白天一比，这空荡的房子更加阴森，无数道看不清的影子仿佛就藏匿在各个角落。</p>

大厅里，安静地针落可闻。</p>

一个看不清轮廓的人影从楼梯上缓步走了下来，一步，又一步，他走得真的非常缓慢，像是在驻足欣赏每一刻的寂静。</p>

终于，人影来到了客厅，他幽灵般地略过各个摆放的家具，穿过沙发，走进了厨房。</p>

“好渴……”人影发出梦呓般的呢喃，打开冰箱的门。</p>

冰箱内，一颗中年人的头颅面色泛青，用死鱼一样的眼睛看着将门打开的人，眼眶里突然流出一行血泪。</p>

人影就维持着打开冰箱门的姿势，在冰箱前停留了很久，直到那一直往外冒的冷气将人影冻得打了个哆嗦。</p>

虞幸睡醒了。</p>

这种清醒很难形容，是一瞬间从深度睡眠来到了绝对清醒的状态，所以当他一醒来就和一颗头颅面对面时，他保持了淡定。</p>

口很渴。</p>

这是虞幸现在最直观的感受，他太口渴了，口渴到必须要从冰箱里拿一瓶水来喝。</p>

当然，他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在他睡着的时候，他自己因为口渴而从床上爬起来，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来到了厨房，打开冰箱门，并且看到了白天就想阴他一次的爸爸的头颅。</p>

这听起来有点像梦游，但虞幸知道并不是因为叶勤这具身体有梦游这种病理症状，而是冥冥中的一种力量，在要求推演者推进剧情。</p>

附近的房子里刚死的了人，于惋提醒过他不要夜游，现在他就被迫夜游了。</p>

既然他被迫触犯了禁忌，那这个晚上就一定会遇到些事。</p>

虞幸的手刚抬起了一半，他定了定神，仿佛没有看到那颗头颅一样，将手伸到头颅的耳边，拿起了一瓶水。</p>

已经触犯了夜游禁忌，他当然不会再触犯第三条禁忌，那就是“不能让鬼知道自己能看见它”。</p>

“好渴啊……”虞幸不满地嘀咕着，拧开瓶盖给自己猛地灌了几口，这才像沙漠里喝到了水的旅人，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p>

他将只剩半瓶的水放回去，若无其事地关上冰箱门，回身进入客厅，打算朝楼梯走，返回自己的卧室。</p>

可在随意的一瞥之下，他的灵感突然被触动，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在告诉他，客厅里多了点东西。</p>

黑漆漆的一片，刚才最亮的光源就是冰箱里的光了，清醒的虞幸还不够熟悉客厅的构造，走路都可能会被突然出现在旁边的家具警醒到，让他找多出来的东西？那基本上不可能。</p>

但灵感给予的提示，就代表着他一定能从中收获些什么，所以那样多出来的东西恐怕很显眼，或者很大——</p>

未等他的这个念头落下，虞幸便已经找到了目标。</p>

沙发上，有一大团东西。</p>

黑乎乎的——不是被环境渲染出的黑色，而是，那样东西大概本来就是黑色的。</p>

看形状，好像是个人？</p>

虞幸看不太清，他屏住呼吸轻轻地往前走了几步，离沙发更近。</p>

那是不是人还不好说。</p>

因为出现在虞幸眼前的，是一张黑布。</p>

黑布下鼓鼓囊囊，罩住了一个很大的东西，特别像人的轮廓，虞幸立刻停住脚步，回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继续往楼梯走。</p>

实际上，于惋跟他说三个禁忌的时候，第二个禁忌就是最奇怪的。</p>

一三这两条禁忌起码有迹可循，都跟鬼有关，可第二条中的黑布和白布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从学校到家里的这段路上，虞幸完全没有，在街边看到黑布和白布这些东西，说明这不是日常会出现的。</p>

而于惋口中那个死掉的老婆婆就在他们家不远处，车行驶到家附近时，同样没有黑布和白布的影子，虽然虞幸是在家门口才得知的这几条禁忌，但不妨碍他提前注意到这一点——</p>

他记忆力再强，当然也记不住路上的每一个细节，但他绝对不会记不住特别的引人注意的东西。</p>

所以他之前就有想过，黑布和白布到底会在哪里出现？</p>

现在他知道了，这东西估摸着是目前为止，他能接触到最灵异的东西，完全不按照常理，想出现在哪就出现在哪，包括他家的沙发上。</p>

即便他对于惋说的话仍有猜疑，但是在看到黑布的那一瞬间，没便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柱爬过。</p>

加上刚才的灵感，他完全意识到，那灵感只是在提醒他这里多了危险的东西，让他快点离开，而不是让他过去看看。</p>

虞幸没兴趣在这种时候作死，无视了沙发上的黑布，已经走到楼梯旁边。</p>

但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p>

虞幸反应非常快，他立刻躲到了楼梯的背后，在夜晚，在这个角度上，下楼的人只要不特意查看，基本不会发现他。</p>

他开始在黑暗中偷窥来人。</p>

不多时，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又是叶明。</p>

不过这个时候的叶明看起来比较正常，他走路有点飘忽，属于睡得迷迷糊糊的那种状态，他站在客厅，似乎辨认了一下，然后也往厨房走去。</p>

虞幸想，莫非也是突然口渴，下来喝水？</p>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还挺准的，只见叶明打开冰箱门，手在喝到一半的那瓶水上方顿了一下，换了另一瓶水，发现似的灌下去。</p>

喝了几口之后，叶明抹抹嘴，盖上盖子，舒了口气，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把水放回去，而是拿在手里，看样子是打算带回卧室。</p>

虞幸的眼睛基本适应了黑暗，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p>

他看见，叶明在走到客厅之后，也好像看到了沙发上的黑布，停下了脚步。</p>

叶明没有往灵异的方向上想，而是有些犹豫和困惑地对着沙发上那团东西问道：“是……叶勤吗？你下来干什么？怎么睡在这里了？”</p>

沙发上没有回应。</p>

这让叶明有些犯怵，虞幸能听到他极小声的自言自语：“难道是谁梦游了？叶勤和小婷都没这个毛病吧……”</p>

因为这么想得不到答案，叶明便朝着黑布走去。</p>

他来到沙发前，也觉得底下像是有个人，这时候，他想起了什么，警惕地看了一眼大门方向。</p>

门应该是锁好的，基本上不存在有人夜闯他们家，正好遇到他下楼，随便找了块布把自己盖起来试图蒙混过关的情况——因为躲哪里都比躺沙发上强啊。</p>

虞幸目光幽幽，看着叶明伸出了手。</p>

如果是本身就有鬼物嫌疑的东西揭开了黑布，会发生什么？</p>

虞幸还挺好奇的，叶明在设定上是高三学生，没有听过于惋说的禁忌是很有可能的，就和他伪装出来的反应一样，于惋也认同一心学习的人有不懂这些的可能性。</p>

再说他已经躲在这儿了，这时候再出声阻止也不太好，解释不清，于是，他就眼睁睁看着叶明把手放在黑布一角，轻轻打开。</p>

黑暗中，叶明神色晦暗不明。</p>

他拉开的东西好像有某种力量加持，虞幸看过去依然是模糊一片，完全无法辨认那是什么。</p>

却见，叶明盯着那东西看了好久，然后什么也没说，把布盖了回去，拿着自己的水就上楼了。</p>

虞幸：“……”这是什么反应？</p>

他略有点搞不懂，但在脑子里记住了这一幕的所有细节。</p>

拉开黑布真的不好的话，那即便不好的事情没有当场发生，在过后的几天总会有显现的吧，正常状态下的叶明或许能帮他淌淌雷，让他见识一下触犯第二条禁忌的后果呢。</p>

至于他自己触犯夜游禁忌，他觉得后果已经来过了，那就是夜游容易见鬼，容易被奇怪的东西找上，比如头颅，比如黑布。</p>

虞幸听着叶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还有闷闷一声关门声，这才轻手轻脚踏上楼梯，回到自己房间。</p>

他沾床后，又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次“梦游”一样，在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失去意识，睡了过去。</p>

这次，一觉到天亮。</p>

由于睡得很早，虞幸醒得也很早，晨光照在他脸上，他伸手推开了房间的窗户，昨夜暴雨过后，带着周遭植物的清香，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p>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去洗漱，然后下了楼，这时抬头看一眼钟，才六点。</p>

可他一转身，就看到了叶明。</p>

叶明……正睡在沙发上，也就是昨晚盖着黑布的位置，那姿势，和他看到的轮廓一模一样。</p>

习惯于起早的叶婷紧随着虞幸下来了，看到睡在沙发上的叶明，有点疑惑：“大哥怎么在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