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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净释伽阑睡得太不安稳。
他又回到了八年前的血夜,他的生辰。
刚才十二岁的少年,抱着母亲的遗体,所有的痛都结成了血团,全都堆在他的心口,让他的嗓子被血糊住,连一声呻吟都发不出。
但他还是无声地喊,撕心裂肺地喊,把嗓子都喊劈了。
然后,他的父亲,用尽毕生之力,给他下了喾颛封印。
那时,净释伽阑才知道,死不是最恶毒的诅咒,想死不能死才是。
从那以后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净释伽阑都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从那以后,净释伽阑就不再为自己而活了。
每一年的生辰,净释伽阑都过得格外深刻。
但究竟,是痛心彻骨的折磨更深刻,还是毁灭世界的恐惧更深刻,这么多年,净释伽阑到底是没区分出来。
他只知道,稍一不慎,他的生日,就是自己和全人间的祭日。
圣璇节那天,净释伽阑全身裹满七八层纱布,催动自己的神体,在昆仑山接受万民朝拜。
尚且能支撑的时候,他会笑着说几句话。
完全支撑不住的时候,他会用尽全力,死死咬着牙、攥着拳、提着全身的气,撑住一个不算扭曲的神态。
到夜里,净释伽阑会把自己关在无垢圣殿里,屏退所有人。
他褪下七八层被血浸透的纱布,最后一层纱布揭下来时,往往是连皮带肉。
然后,他就将自己用腕粗的四根铁链,捆在浴池底部。
浴池中注满的,是昆仑山巅的冰融水,里面还掺杂着冰凌冰块。
白天接受朝拜的真神,此时此刻,就是毫无尊严的困兽。
在深冬的昆仑山巅,极寒冷的冰融水,将净释伽阑完全淹没。
他的每一寸皮肤,仿佛都在被冰针刺穿。
就只有这样,被极寒时刻包围、时刻折磨,净释伽阑才能勉强不晕死过去。
在第一次如此尝试之前,净释伽阑幻想过,或许冰水带来的刺痛,可以分散一点经脉全爆、血液倒流的痛。
然而很快,他就清醒了,世间没有任何一种痛,可以比拟喾颛封印带来的痛。
那水可真冷。
冷到世间所有的寒潭与之相比,都堪称温泉。
冷着冷着,净释伽阑的身体又开始发烫。
那种感觉实在太煎熬了,明明皮下骨上冷到结霜,可五脏六腑,却是被火灼烧一般滚烫。
极寒与极炎之中,净释伽阑会忍不住挣扎。
那时,整个圣殿中都会回荡着,铁链相撞的清脆声音。
从第一次受喾颛封印之苦以来,净释伽阑的每一次噩梦中,必然都有坠入冰河。
只是今天这梦,格外的真实。
净释伽阑的意志被困在梦境中,可身体上,割裂经脉的痛,却痛得真真切切。
净释伽阑太疼了。
他想撕心裂肺呻吟出声时,才发现,八年了,他忍得太久了,再疼,都喊不出声了。
但是很快,震惊之感,就渐渐取代了痛感。
因为净释伽阑感觉到,他身体中本不该存在的能量,在被一点一点地抽走。
净释伽阑看不见,但他知道这个过程,肯定是相当艰难的。
因为力量不是被一下抽走的,而是断断续续、时走时停,有时甚至还要再倒流回去一些。
随着力量被一点点抽走,净释伽阑感觉到体内始终倒流的血液,流速在一点点放慢,一点,一点,最后停了下来。
在血流停止的那一刻,净释伽阑的心跳也停了。
在濒死的时刻,人的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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