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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外五十里地,皇家佛庙。

从那一日登山算起,年轻读书人和黑衣老和尚已经在佛庙里居住有三天时间。这几日里,老和尚还是照旧的日上三更起,在佛庙里打扫不知积攒多少年的枯枝败叶,年轻读书人则是拿起抹布将一处凉亭打扫干净,随后走向那自从西北玄家登基后,就已经被封存至今的佛庙藏经阁。

站在落满灰尘的藏经阁前,抬眼望去就能看到阁楼顶端。

这并不算什么高耸入云的楼阁。

但就是京城中不算豪门都能修建起的楼阁中,却是走出了足足有六座活佛之多。

年轻读书人感慨一叹,随后推开门,不由被里头的景象吃了一惊,外头的残破不堪似乎并没有映射到里头,这个藏经阁,好似每年都有被人打扫一番,干净明亮,从中拿起一本佛经,年轻读书人不敢久待,转身而去。

黑衣老和尚扫地,看似年轻的儒家人抱着佛经。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待佛经半本入肚,两鬓星霜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老和尚到底要在佛庙里待上多久。黑衣老和尚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过多言语,只是在一旁默默的扫着前些年留下的落叶,至于那至今还没见到真身的佛庙大殿,黑衣老和尚衣服敬而远之的模样,年轻读书人也好出声说些什么。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这天清晨。

黎明破晓。

一个身穿华丽衣裳的富家翁不知何时登上了这座前朝佛庙。

好像是在吴忧刚刚出生时候,吴晨在阳城外山的那座佛寺说了一句俗人怕果,菩萨怕因。吴晨面对白衣中年和尚也说过心境跌落,就如草籽茁壮生于大山石缝,如圆镜破开一丝裂隙,愈演愈烈,再想破镜重圆,难上加难。吴晨说的两句话,皆是成谶。

走在已经被人打扫干净,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他会前来一般,吴晨环视佛庙一周,收回视线,不去看那还在默默扫地的黑衣老和尚,只是走向一旁同样注释自己的年轻读书人。他认识此人,同在凉州称霸,陵城的护身符又怎会不晓得,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在陵城这位亚圣却是没与吴忧真正动手,好像是有意站在吴家这边,这让吴晨多少有些惊喜。

薛泽放下手中的书籍,平静一笑,要说如今江湖里有真正能让他认真对待的,吴晨毫不犹豫的摆在第一位。

吴晨缓缓的走向薛泽,两人目不转睛,看似平常的友人相会,其实在四目中已经打了一场惊天大战。

江河万里,看久了本就是一副枯燥乏味的景象,可在江湖人眼中更是异常的满眼荒凉,触目惊心,真是名副其实的天翻地覆,方圆三十里,撕裂出无数道大小不一的沟壑,天空无云而响雷,吴晨一身富家衣裳淡然无论,取而代之的是曾经行走江湖的那一身黑衣,迎着雷霆之音,终于来到一条深不见底宽达二十丈的鸿沟边缘,那边站着一位年轻的儒士,负手而立,两鬓霜白,风流夺魁。

正是亚圣薛泽。

这位曾忧国忧民读书半辈子一朝成亚圣的读书人朗声笑道:“没想到你会来。”

吴晨耸了耸肩膀,似乎并没打算与薛泽在此处纠缠,只是伸出手轻描淡写的隔空一滑,这片天地瞬间崩溃,碎成无数碎片。两人都回到现实,薛泽脸上笑意不减,嘴上赞叹一句好快的剑,吴晨只是一笑置之,找了块干净地坐了下来。两人同时看向在佛庙里扫地的黑衣老和尚,亚圣先开了口:“京城玄大当家那边能放你出来?”

吴晨点了点头。

薛泽叹息一声,轻笑道:“终究还是让了一步,不过也难怪,毕竟玄大当家还要考虑眼前这个黑衣老秃驴,颜面虽然不多,但多少还要给一点。”

吴晨笑了一下,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也不管其灰尘是否会沾在衣裳上,平静道:“现在的不作声只不过是在等一个马脚,等一个可以将凉州这个心头大患彻底解决的机会罢了。”

读书年轻人没说什么,往里屋走去,回来时候,多了两壶酒。

吴晨微笑道:“有备而来。”

薛泽平静道:“黑衣老秃驴出来时候说,此行有贵重之客,问了也不多,现在看来,你确实算是贵客中的贵客。”

吴晨伸手接过酒壶,打开盖子,一股熟悉的酒香飘出,双眸不禁一亮,是吴家的酒,没有客气的豪饮一口,熟悉的口感入喉,不由满足感叹,这些日子在京城可是把他憋坏了,虽说京城不缺好酒,只不过与吴家独特的手法比起来,还是差了些许味道。

薛泽对吴晨的举动习以为常,笑了笑,“怎么,在京城委屈坏了?玄大当家不至于连一口酒都不让你喝吧?我可听说你在京城的壮举了,啧啧,在大当家的眼皮下杀人,还是那么多小宗师高手,这换作我啊,都得心疼一下。现在江湖动荡,年轻一辈尚且不能当家做主,老的一辈基本不问世事,有的也只是游历江湖,一时间让他们再找高手填充,如何能办到。”

吴晨又喝了一口酒,心中清楚薛泽是在打趣意思,不过两人都明白,这一步走的没什么问题,不然那日若不出手,玄大当家的试探的底线便会肆无忌惮,到时候吴忧面对的还会是如此简单的几百铁骑?

薛泽坐了下来,同样开了酒壶,喝了一口,称赞一声吴家好酒,随后又是一笑,缓缓说道:“你那个儿子我见过了,心思城府都像你,至于那个陵城的小皇子,他啊,稍逊一筹,不过自古守成之主,大多如此,要不然怎么活到最后。既是玄家试图先养蟒后屠龙,那你我也不好顺着他的意思,陵城皇子这一枚棋子,但也不是不可以舍弃,就看你们吴家如何应对了,没有当年那场截杀,给吴忧练剑十年,一举飞升大宗师,年不过及冠的大宗师,这等非凡气运,京城那边不会雷霆出手我都不信。你家夫人深谋远虑,看似截断吴家退路,实则是在积攒本钱,只不过这就要考虑到你的心境,但是万一,吴家主一时间冲动,尤其是在自己身死之后你能不能忍住不拔剑,京城那边也得有后招,因为凉州的气运也必须压制,只要好在你忍住了,玄家也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你家夫人心里始终还是有曾经的王朝影子,心底仍是很念相互的香火情,当年段玉清以一人之力留下姬家最后一缕香火,玄家人也没有赶尽杀绝,就是这个道理。只要一方没有老死,就绝不过那条底线,翻天,这种事情,无关对错,人活一口气,没有这口贯彻一生一世的,休想有大成就。我薛泽自然也不例外。吴晨,要是没有你夫人那封书信,咱们今日还能坐着说话?”

吴晨笑着点了点头,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就是了。

薛泽也是毫不客气的与他碰了一酒壶,此刻没有一点读书人该有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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