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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清溪阁人都自认为是黑道修士,行事相较于所谓名门正派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可能是因为有个生性跳脱、行事无拘束的阁主的缘故。
孙文惇开口道:「有件事情,可能会让公子觉得不爽快或是心里不舒服,也可能毁掉公子心中的阁主形象,公子要不要听?」
刘景浊不爱喝茶,但煮茶还是可以的。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道:「是不是清溪阁三十六峰主,人人体内都有一道咒印,用以控制各峰主?催发咒印的东西,就是阁主令牌跟山水桥吧?」
孙文惇略带诧异道:「公子知道?」
刘景浊摇摇头,「没人告诉我,猜的。我估计这件事是我娘做的,我爹不知道,或是假装不知道。」
孙文惇笑道:「刘先生一双眼睛,把什么瞧不出?他当然知道,所以给了我们每个人各一枚剑符,只要咒印启用,剑符就会自行催发,抵消掉那道咒印。」
话锋一转,孙文惇说道:「但是我们都把那剑符毁了。」
刘景浊点了点头,能理解。
顿了顿,刘景浊再问一句:「你们最早跟我娘的人,是谁?」
孙文惇摇头道:「不是跟阁主,是跟刘先生。天字虞长风最早,大约是在千多年前就跟在刘先生身边学剑了。地字石耐寒应该是在八百年前,玄字金柏跟黄字黄三叶,都是在七百年前上下,我们这三十六峰,是在三百年前才有的,但人是刘先生一早就认识的,我们三十五人,年少时都曾受过刘先生传道。之
所以是三十五人,因为宁梓岁数不知道多大呢。真正有了清溪阁以后才来的人,就两人,左右护法。有一件事公子应该不清楚,天地玄黄称呼阁主为主人,算是阁主的家臣。」
刘顾舟消失的三千年,这才对上了最近的一千年,还有两千年光阴,他身在何处?
对于这个父亲,刘景浊本以为看得很清了,结果触底之后,才发现这层底,只是一层帷幕罢了。
但有一件事,刘景浊是十分肯定的,自己的爹,确实已经死了。
刘景浊抬头问道:「当年我师傅跟宁婆婆把我从拒妖岛接回中土,我师傅应该来找过你吧?」
孙文惇摇摇头,「哪里用得着他?我跟清溪阁里的人,关系都不好,因为我得罪人最多。路阖跟邝乐这两人最见不得我,当年他们一个负责收集消息一个负责处理一些明面上不好看的事情,结果干砸了一件事,两人各自挨了我三十夹鞘刀。除了宁梓之外,各峰主都挨过我的夹鞘刀。」
各山头儿掌律,永远干的是得罪人的活儿,掌管刑罚,哪里会有好人缘?等以后青椋山人越来越多,陈文佳难免也会得罪人的。
如孙文惇,作为一个黑道势力掌管刑罚的人,自然落不得好人缘儿。
刘景浊问道:「那你?」
孙文惇笑道:「青椋山要是愿意留我,我求之不得。我是最早一个离开清溪阁的,阁主跟我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当然是要为少主出力,但前提是我看得上少主。我当然看得上,当年刘见秋在青鸾洲被人追杀,我当时就憋不住了,直想提刀去跟***姬闻鲸拼命,如今公子重开青椋山,三十四岁的琉璃身,做事如此周全,我更愿意跟在跟在公子身边了。第二件事,阁主说不能告诉公子,但我觉得可以说。」
刘景浊笑意不断,静待下言。
孙文惇接着说道:「在某个关键时刻,我得把所有的事情放下,去往南边海上。」
刘景浊还是习惯喝酒,落下酒葫芦,刘景浊说道:「你是第一个主动与我提起此事的人。」
路阖所受之令,一模一样,关键时刻,要去往离洲以南,天穹边缘。
至于是什么关键时刻,谁也不知道,所以路阖也好,又或是邝乐、韩逄,都在着手培养接班人,就连宁梓也有个宁琼跟在身后,怕是大家所受之令,都一样。
但去往天穹,一定是为天门开时做准备。
孙文惇也不诧异,子像父,天经地义,刘先生就是个让人可以完全新任的人,刘景浊自然也是。估计率先返回青椋山的那几个,有人已经告诉刘景浊这另外一道阁主亲授之令了。
刘景浊又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孙文惇转头看了一眼茶铺,传音说道:「我最早的接班人选,是寒藻,寒藻小时候没少挨打,可这丫头怎么挨打都还是没法子心狠起来。现如今,只能选玉川了。我这个人比较铁石心肠,按现在的说法就是没人性,但两个孩子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寒藻不适合留在狱山一脉,公子能不能带她去归墟?我会先回一趟青椋山,无论怎样,名字要留在牒谱之上,之后我会带着玉川返回青鸾洲,单独开宗立派。当然了,会是隶属于青椋山,但青椋山不可以干涉我做事。」
刘景浊抬眼看了看,倒不是觉得这个隶属于青椋山但青椋山不能干涉的事儿不能接受,哪怕孙文惇单独开宗立派,刘景浊也不会不答应。
只是,这会儿刘景浊终于明白,为什么孙文惇人缘不好了。
不是不会说话,是懒得弯弯绕,本来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怎么他说出来就这么让人不爽?
刘景浊点点头,「青椋山那边可以帮忙,但不会干涉,这都是小事情。只是寒藻,黄庭而已,跟我去拒
妖岛,不妥吧?」
孙文惇说道:「公子相信我,寒藻脑子好使,跟在公子身边有好处,她其实更适合开阖峰。哪怕结丹之前不能下战场,她也能处理一些琐事的。」
刘景浊想了想,毛毛躁躁的丫头,处理琐事?那不会成个马虎鬼?
顿了顿,孙文惇总算说了句最要紧的:「寒藻是个练剑胚子,我不是剑修。」
刘景浊点点头,「明白了,她愿意跟着就行了。」
如今这座青鸾洲,的确是剑运昌隆,后天剑修的数量估计是其余八洲总和了。恐怕天下剑运,至少一半被青鸾洲独占。
谁的手段,想要做什么?
不多一会儿,刑寒藻拿着几大包药赶回来,她轻声道:「老药不多,我找遍了也就只有十年的,公子打算怎么熬?」
刘景浊笑道:「不熬药,我炼丹。」
邢玉川也回来了,带了两把夹鞘刀,又叫夹棍刀。
孙文惇难得对两个弟子露出笑脸,他先拿起其中一柄递给刑寒藻,笑着说道:「你喜欢吃橘子,这刀我便帮你起了个名字,叫木奴。」
拔刀一看,刀身果然刻着木奴二字。
然后就是递到邢玉川,同样是满脸笑意,「你的刀,是我曾经所用,叫做浮蚁。」
姐妹俩对视一眼,怎么,今个儿师傅这么不对劲呢?
刘景浊笑着说道:「玉川,日后到了青椋山,可以跟青白客栈里的周放问一问,浮蚁二字作何解。」
孙文惇轻声道:「过上几日,玉川随我去往中土,寒藻……你不是一直想去归墟吗?跟着公子去往拒妖岛吧。」
刑寒藻一下子皱起眉头,「我不!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跟着你?凭什么他一来咱们就要散?我们认识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天!」
两个他,两个人。
孙文惇面无表情,冷声道:「那就把刀还我,名字还我,此后你再不是我的弟子。」
转头看向邢玉川,「你也一样,不听,那就把姓名还我,然后死远些。」
刘景浊一叹息,好嘛!自个儿这又成了反派了?估计要被人记恨很久。
只好暂时逃离这处是非之地,去了几步之外,瞬间结阵,开始炼丹。
天色微亮,牢狱那边,中年汉子缓缓起身,开口道:「你不走吗?」
刘景浊摇头道:「我还得上公堂,让太守好好审一审呢。你这就要走?」
中年人点点头,「要走了,此去夫余国,近百万里,即便搭乘渡船都得一月多时间,路上足够我养伤了。」
刘景浊点点头,此时只当中年人是个去报仇的炼气士,没有想多余的。
「要是不死,想着还我丹药,死了就算了。」
中年人哈哈一笑,迈步穿墙而过,走出牢狱。
刘景浊这道本体,自顾自取出一壶酒,喝了一口,随后躺在那草堆之上。
身处这牢笼之中,刘景浊居然莫名其妙,有了一种古怪感觉,也冷不丁想到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譬如写水著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
其实,不算打不着,读古书而会今意罢了。
我那方天地,如今依旧是白纸,要变成什么样子,在于束与放如何选择。
假设,我刘景浊自认为管不住自己,自立囚笼,给无数驳杂心意凿出河堤,束水。
又假设,我刘景浊自认为管得住自己,让驳杂心念肆意漫然?
不,终究还是有个囚笼在。
我在天地间,天地为笼。
天地在我间,我为笼。
何为
真我?何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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