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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刘景浊才说道:「我娘喜欢吃这个,是个老奶奶做的。」

小妏笑着说道:「放心,我跟太奶奶做的,味道一模一样,姜柚那丫头想学,我教了三天,愣是没教会。」

刘景浊笑着摇头:「那是我二弟子,不笨,但就是不爱去厨房,想学就很好了。三弟子后来赶路,没来得及过来。大弟子要是来,肯定学得会。」

聊到了深夜,无非就是家长里短,互相问问近况,聊一聊这些年来的趣事。

曹风与顾衣珏忽然发现,此时的刘景浊,心中戾气,竟是在缓慢化解。

院子太小,刑寒藻就跟小妏还有两个孩子去了茶铺歇息。

翌日,刑寒藻大清早的就去找了两个玩伴,特意找刘景浊要了青椋山的酒水。

她说,小时候偷偷喝酒,现在总是可以光明正大了。

刘景浊传了两个孩子那套八段锦,操练了一整天。

打好根基,日后修炼会轻松些。

孩子嘛!自然懵懵懂懂的。

女孩还好,姚新语只炼到中午吃饭,就急不可耐的跑到刘景浊面前,眨巴着眼睛,问道:「刘师傅,我现在天下无敌了没有?我怎么还不会飞啊?」

竟是给刘景浊问住了。

姚新沐撇着嘴,声音清脆,语气却像个大人:「你以为是干什么呢?柚儿姐姐不是说了,练武要循序渐渐……」

刘景浊纠正道:「循序渐进。」

小姑娘赶忙点头:「哦对!循序渐进,然后一步一个脚印,不能着急的。即便是柚儿姐姐的师父教咱们,我想怎么也要练三天才能天下无敌吧?」

刘景浊笑意不止,脑海中只浮现两个字,天真。

这年头,天真二字好像不是什么好词儿了。如一句,‘你太天真了,像是在说人没脑子。

可事实上,想要做到天真二字,那是何其难!对炼气士来说,天真二字是称赞才对。

毕竟是孩子,一整天,到黄昏时,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饭桌上,姚生水笑着说:「这两个孩子看起来不适合练武啊!」

曹风插嘴道:「资质算不上拔尖儿,但不差,起码比我跟顾老弟

要好很多。但适合练剑与否,还得再瞧瞧。」

曹风也好顾衣珏也罢,都没觉得自己资质有多好,真心这么觉得。

刘景浊笑抿了一口酒,轻声道:「带去我那边实在是太远了,我也就没打算。这两天我会传信一封,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先在这里教导吧,以后的事得看他们适合什么。」

说到了这里,刘景浊又补充道:「走炼气士的路子,我是不认为要与世俗脱离开来,但真要成了炼气士,没法子长久陪在你们身边的。就说我,奔五十的人了,几乎没怎么在家乡待过,一走就是几年十几年的。」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样,有些沉默。

孩子还小,一时之间真的很难做决定。生儿育女,哪个不想儿女常在?

刘景浊开口道:「你们别记这个了,我先找人来这儿教导,以后的事情,他们两个自己选择。」

有些事情说不好,能引气入体自然都好说,万一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那一切都是白搭。

入夜之后,刘景浊走出院子,去了茶铺那边。

果不其然,刑寒藻就坐在铺子门前,脸蛋通红,看起来喝了不少。

刘景浊走过去,问道:「你酒量这么差的吗?」

刑寒藻咧嘴一笑,「我都怀疑拒妖岛的酒掺了水了,山主向来不喝水只喝酒,喝不出来?」

刘景浊摇头一笑,「怎么?十几年不见,小时候的好朋友再见面,不是无话不谈了?」

刑寒藻沉默了片刻,单手托腮,轻声道:「我以为会跟山主与姚宗主那样,即便十数年不见,见面了还是能有说有笑,甚至互骂。可他们对我特别客气,喝酒都要把酒杯压低,恨不得拉到地上去。年纪最大的,前些年娶了媳妇儿,购置新房欠了一屁股债。年纪小的那个,刚刚成亲,在县衙混了个小吏,学会了吃拿卡要,过得还行。我看啊!要不是我回来,那两人离得再近也不会一块儿喝酒的。」

刑寒藻又问一句:「山主,你十三四的时候,有那种偷偷摸摸买酒去外面聚的朋友吗?」

刘景浊摇头道:「我那个年纪在打仗,小时候也没什么朋友,谁敢跟二皇子交朋友。」

刑寒藻哦了一声:「差点儿忘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在戍己楼这么多年,我也长大了,我明白,是因为大家都长大了,各自有了家,忙起来也就顾不上了。一个看着家庭美满,其实欠了一屁股债,每天一睁眼就要想法子让一家人吃饱。另一个瞧着人模狗样,在各处铺子吃饭都不用给钱的。可事实上,真在当官的面前,一点儿尊严的没有。」

刑寒藻转头看着刘景浊,嘟囔道:「以前在戍己楼看着那些戍边人战死,沙盘上光点一个个接着消失,那时候觉得,人世间可能没有比这个更惨更苦的事儿了。可今天这顿酒,我又觉得,人间苦,牛毛多。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放在他们身上,那就是能砸死人的大石头了。」

刘景浊轻声道:「那你在伤心什么?」

刑寒藻一下子哽咽起来。

「一个喝多了,不小心把酒洒在我身上,就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差点儿就跪下了。还有一个,就打碎一只盖碗而已,就坐在那里惴惴不安。到最后,两个人都装醉,我就付了酒钱,先走了。」

年轻姑娘皱着脸,哽咽道:「我本来就打算付钱的嘛!为什么要装醉啊?跟我道什么歉?打碎个盖碗而已,我赔不起吗?他们怎么都为这些对我这么生分啊?」

刘景浊明白,姜柚伤心的不是掏了钱,更不是两个人的生分,而是昔年好友,长大了,过得却都不如意。即便过得不如意,却还要强撑出来一个过得很好的样子。

能劝的,但刘景浊没

劝。

人的路都得自己走,你刑寒藻走的路多,见得场面大了,自然就把这些事当做是小事了。

三十岁的炼气士,说白了跟个十几岁的孩子没区别,除了时间足一些,比同龄凡人在某些事情上差远了。

那两个儿时好友要讨生活,要养家糊口,但刑寒藻不用。

而刑寒藻要修炼,要想法子更上一层楼,那两个朋友也不用。

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陪着刑寒藻坐到次日清晨,吃完了早饭,剑舟继续往西。

一路上又去了几个地方,如家里精灵极多的一处富户。那家人到现在还供奉罐儿神、蜡烛神之类的,反正想得到的东西,在他家几乎都能寻到,都有神位。

路过一处名叫年益山的地方,刘景浊特意落下,在年益山做客一天。

倒是一座挺好客的山头儿。

走的时候是偷偷离开的,等到年益山修士发现时,那几位客人居住的地方就留了一道匾额,上写大年山。匾额边上,放的是几枚青色钱币样式的物件儿,都不晓得是个啥。

等到老山主到,才发现一枚漆黑令牌。

令牌上,一面写着青鸾洲,另一面写着大年山牛放馗。

第一册拒妖传上有这个名字,是最早的戍边人之一。

就这样,好像刻意放缓速度,半月时间,曹风跟顾衣珏明显感觉到了刘景浊戾气在消散,一颗紧绷的心也开始变得松弛了。

八月十五,一大清早,绿坞湖到了四个人。

山门处的人没变,但少年已经成了年轻人了。

刘景浊与当年一样,笑问道:「小友?」

年轻人转头看了一眼,下意识一句:「几位前辈有拜帖吗?」

刘景浊笑盈盈盯着年轻人,「不记得我了?」

年轻人想了好半天,直到瞧见刘景浊背后的两把剑,这才猛然想起什么。

「这不是教拳的刘师傅吗?」

话锋一转,年轻人叹息道:「可惜大姐最近不在,湖主爷爷也还没有回来。」

刘景浊轻声道:「快回来了,我比他先走,他至多月余时间就会回来。」

顿了顿,刘景浊问道:「我能去你们演武场走一走吗?路我认得。」

年轻人点头不止,「当然可以啊!湖主爷爷跟大姐都说了,只要刘师傅来,就是自家人。」

去往演武场的路上,顾衣珏笑着说道:「当年山主对绿坞湖意见可大。」

刘景浊气笑道:「提起这个,我就想把陆青儿揪出来揍一顿,死孩子!连我都忽悠!」

顾衣珏哈哈大笑,曹风跟刑寒藻则是各自一头雾水。

于是顾衣珏就讲了个小贼猫的故事。

听完之后,刑寒藻神色古怪,心说这姑娘怕是缺根弦儿吧?

还有,一个炼气士,喜欢小偷小摸是个什么毛病?

演武场里,又换了一批孩子。

曹风与顾衣珏就看着刘景浊一个个问,问那些孩子,他们的爹是谁,娘是谁。

等孩子说出来个名字,刘景浊立马说出来那个名字立功多少,如何战死的。

记得可真是清楚啊!

绿坞湖三千年来没变过,收留战死戍边人的孩子,有资质的酒培养修炼,没资质的,就教他们靠自己活下去的本事。

教了一天拳,天黑之后,刘景浊说自己去个地方,让曹风跟顾衣珏留两手剑术。

刑寒藻要去一趟鱼雁楼,传信回去,正月十五青椋山议事,各地牒谱修士,能回去的都要回去,最好是赶上过年。

不过她有些担

心,于是走之前问顾衣珏:「山主,好像有点儿怪啊?」

顾衣珏轻声道:「从益山王府到现在,他整个人才慢慢松弛下来。别跟去,就当,就当让咱们山主的道心,偷个懒吧。」

剑客落在一处湖泊边上,找了块儿大石头坐下,笑盈盈地看向湖面。

远处有个年轻妇人带着孩子,提着刚刚洗完的衣裳,快步北边去。

妇人边走边说道:「丫头,以后见着这种人,离远点啊!十多年前,你娘就在这儿见过个人,跟他长得很像,也背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被娘亲拉着的小姑娘,眨了眨眼,偷偷瞄了一眼大石头上坐着的背剑青年,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她的娘是从哪儿看出来这人不是好人了?

而刘景浊,干脆躺在了石头上,抬头看向天幕。

今日八月十五,有人湖畔望月,有人坐在山巅,喝着酒葫芦里的酒水。

「不好拆开,所以就这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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