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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云亦云,世间情态向来如此。”
灾区过两天便拆除,听钦差令,将转移灾民到其他空置的房屋居住,得来灾民们的交口称赞,赵钰铮三个月的功劳被尽数抹除。
身着月白襕衫的赵钰铮站在不远处的山包顶眺望下方的灾民临时安置区,无意识地摩挲手指自言自语“愚民安知……”
真相如何?
无需真相,只要一个能替他们讨还公道、能为他们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就行,这人品行如何、才能如何,是否弄虚作假,皆不是愚民在意和思考的范围之内。
赵钰铮叹气,白净漂亮得充满攻击性的脸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惆怅和同情“无知是福。”
最后来灾民安置区看两眼,赵钰铮便上马离开,疾驰于泥泞的山道上,两道苍翠欲滴,入冬了也不见树木凋零,重山复岭间依稀可见古刹塔影,钟声缥缈,回荡于山峦间,不知不觉间深入千山万壑间,以为行至末路,不料拨开一丛藤蔓,里头还有一条小路。
赵钰铮下马走进小路,看见小路尽头有一道身影,广袖长袍,长身鹤立,仿若仙人之姿,逐渐和心灵深处熟悉的身影重叠。
他对身后想跟上来的仆从说“我一个人进去走走,你们别跟着。”言罢疾步朝那道身影跑去。
小路尽头左侧有扇石拱门,那道身影刚才闪了一下便消失不见,应该是走进去了。
赵钰铮连忙钻进石拱门,发现里头是苏杭园林景致,假山流水,别有洞天,许是扬州哪个员外富商搁置在城郊山峦里的别院。
如果没认错,原来那人调任扬州了,怪不得屡次拜访京都府外的山河楼都被拒绝。
要说赵钰铮为何肯定那人是调任而非定居扬州,理由简单,因为他知道山河楼原本属于皇家所有,在他八1九岁时,被元狩帝赐予底下有功之臣。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太子刚好办完一件朝事,办得十分漂亮,论功行赏时想讨山河楼好带赵钰铮去摘星赏月玩儿,结果提前一步被赏赐给其他人。
太子私底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是赵钰铮哄好的。
赵钰铮记下山河楼这个名字,几年后因缘际会误闯,看见谪仙似的青年,再难以忘怀。
正漫无目的地寻人时,赵钰铮忽听有脚步声匆匆而至,赶紧藏身假山后,看一群人疾步跨过九曲桥,冲凉亭里的人汇报,隐约能听到江阳县钦差、安抚使参议官和赈灾银被劫的字眼。
赵钰铮静心细听。
“……钦差扣押孙负乙,迟早查到安怀德头上,虽没找到那笔银子就动不了安怀德。但我担心夜长梦多,还是赶紧处理掉那笔银子吧。”
“没人能查到赈灾银藏在山庄里,放宽心,这里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钦差?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兔儿,安怀德对付得了。我问你们,查到霍惊堂的行踪了吗?”
“还在郡王府里,没见出来。”
“一点动静也没有?”
“咱们的人一直盯着,郡王闭门谢客,确实没动静。”
“糊涂!一天两天没动静尚可说,还能两三个月没动静?他就是出家当和尚也得出来念佛化缘!蠢货!你们被瞒骗还不自知,霍惊堂现在一定在淮南,徐州赈灾银被劫,还闹出三千乱党的事,龙椅上那位不可能不派他真正信得过的人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
“去查。霍惊堂冲赈灾银而来,只要动手追查就会留下痕迹,就从这点查下去。”
“是!”
赵钰铮心惊动魄,手脚冰凉,等人都走了才沿着原路悄悄返回,一路魂不守舍地思索,银子?是徐州那批被劫的赈灾银?在他们手里?他们是劫官银的乱党?
和安怀德有关系?
徐州三千渔民和被就地正法的乱党又是怎么回事?
赵钰铮心烦意乱,一回谢家便赶紧写信,叫飞鸽分送出扬州,闲暇之时才有空余思索那道偶遇的身影。
他是谁?
和劫官银的乱党有什么关系?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他在纷扰的思绪中入睡。
赵钰铮偷偷跟在身后,自以为天衣无缝,霍惊堂一早发现,就是没兴趣理睬。
湖中亭的对话和赵钰铮的偷听都被霍惊堂揽入眼底,他也在现场,与其说是藏匿不如形容光明正大偷听更恰当,只是没人能发现他就站在假山后的塔楼楼顶,居高临下听完他们策划阴谋诡计的全过程。
霍惊堂一回别院就令部下盯着赵钰铮“如果他院里有信鸽飞出,截下书信,看完原封不动还回去。”
散指挥领命,当晚截取到书信,内容就是赵钰铮白天的所见。将书信原封不动塞回去,散指挥想了想,还是回来复命。
“是给太子的告密信。一收到这封书信,太子就能猜到安怀德有二心,必然会反击。但他们之前同党多年,掌握对方不少阴私,强行切割恐怕伤筋动骨。”
“伤筋动骨也比人头落地强。”
“淮南不得更乱?”
“越乱越好。”霍惊堂在修理他从附近的山寺里买来的云松,随口问“信里提寄畅山庄没?”
“没提。”
“嗯……你找人模仿赵钰铮笔记,‘寄畅山庄’四个字写进去。那可是个好提示,”霍惊堂笑了声“好做文章好甩锅,别浪费我白送的机会。”
散指挥不理解。
霍惊堂“先帝赏赐宗室,每一笔都详细记在内侍省里,太子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去翻内侍省的记录。”
散指挥还是没能明白,知道寄畅山庄属于靖王,等于猜到安怀德是靖王的人,难道能把他、五皇子贪墨银子和司马氏在淮南的所作所为都推到靖王和安怀德身上?
怎么操作?
将军不是说赈灾银烫手……所以是让太子亲手接过烫手山芋?
所以赈灾银到底哪里烫手了?
霍惊堂“去送信吧。”
散指挥应是,便退下了。
房里独留霍惊堂一人,端详着修理好的盆栽,便叫人从外头雇佣一个跑腿的,把盆栽送江阳县去。
霍惊堂懒散地倚靠在太师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佛珠“城里说书的,最新一出说到哪了?”
片刻便有道黑影从房梁上翻下来说“到小赵大人公堂对簿,怒斥淮南三四品大员这一出。”
“说多久了?”
“得有四五天。”
“该换了。”霍惊堂拍着膝盖,想了想说道“就换‘钦差智擒帅使,重审江南皇商灭门惨案’这出。”
“可小赵大人抓的是帅使参议官……不会变成造谣朝廷命官?”
“戏折子的名,耸动点才好。”
“属下这就去办,保证明早让这出戏传遍扬州府,三天内传遍淮南。”
霍惊堂闭着眼睛,默诵佛经。
黑影也是唐河铁骑,隐藏在暗处保护赵白鱼,抬眼看霍惊堂拨弄佛珠的速度就知道他是在替死去的兄弟诵超度的佛经,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江阳县客栈。
赵白鱼精心摆弄霍惊堂送来的云松,照着样子画下来,一笔一画迅速勾勒出神1韵,感谢老师教导他学识时强令他琴棋书画必修一样,而他选了水墨画,否则今日就没法把霍惊堂送来的云松画下来。
砚冰皱着脸“养着不就成了?”
赵白鱼头也不抬,专注笔画“我会养死。”
砚冰脸皱得更厉害“我替您养?”
赵白鱼“他送我的,让别人养算怎么回事?不礼貌。”
砚冰一时不懂五郎是珍爱还是不珍惜小郡王送来的礼物,心想这大概就是书里说的夫妻相敬如宾吧,看他们对彼此多讲礼貌。
他从袖子里抽出扬州那边送来的书信递给赵白鱼“今天的份。”
“放边上,我就差最后一笔。”赵白鱼稳住手,轻轻一勾,笔墨浓淡均匀,总算画出云松最美的一面,准备等干了就装裱起来,放宝库里珍藏。
赵白鱼一边擦手一边问“崔副官那边搞完了?”
砚冰点头“假账放回藏真账的地方,已经被安帅使的人拿走了。崔副官还叫人放出消息,都漕那边应该知道了。”
赵白鱼拆书信看完,抬眼笑说“好戏开锣,你家五郎我得唱个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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