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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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大唐本想低调</p>

崔元综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轰击在朝殿。</p>

震得满朝文武头皮发麻。</p>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极度骇然，仿佛听见了世间最难以置信的事。</p>

朝殿陷入死寂。</p>

一丝声音都没有，犹如阴森森的墓窖。</p>

那两个字在殿柱间碰撞，化作金石之音回荡在耳畔。</p>

求亲。</p>

很平凡普通的两个字，平凡到每个人都会去经历，无论权贵还是黎庶。</p>

但放在张巨蟒和门阀望族身上，那就是绝对惊恐！</p>

此獠做过什么？</p>

印刷术和改良造纸术，直接挖掘世族的根基，打破世族的文化垄断。</p>

这只是政治软绵绵的手段，那之后就是惨无人道的暴行！</p>

一夜之间抹除河北道四十多家世族豪强，踏上陇西郡将天下第一门阀屠戮殆尽！</p>

如果说这些还不足以表现此獠跟世族之间仇恨的话。</p>

将土地分给庶民，此獠想打破社会阶级固化，掀翻既得利益集团！</p>

至此，世族跟此獠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p>

而如今，张巨蟒竟然跑到清河郡去求亲？</p>

世间还有比这更荒谬可笑的事么？</p>

但朝殿却无人发笑。</p>

通过崔侍郎平静的神色，以及镇定自若的口吻，群臣隐隐有个骇然的推测。</p>

难道？</p>

“不行！”</p>

尖锐近乎于咆哮的声音响彻大殿，武则天如暴怒的母狮，死死盯着崔元综。</p>

锐利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如刀锋般带着滔天杀气。</p>

群臣摒住呼吸，生怕被帝王震怒所波及。</p>

他们理解陛下因何愤怒。</p>

天下所有男子都能娶五姓女，甚至是衣衫褴褛的乞丐，只要你有独特本事让门阀望族相中。</p>

但唯独张巨蟒不行！</p>

陛下登基以来，皇权跟世家有过数次激烈斗争，有胜有败，最终双方为社稷而妥协。</p>

可当张巨蟒崛起，其不可睥睨的强势和杀伐果断，逼得世家节节败阵，苟延残喘！</p>

博陵崔氏为了求安稳，竟然主动捐粮给朝廷，可想而知世家处境有多艰难。</p>

君臣相得益彰，极大挤压了世族的生存空间。</p>

这让天下人明白，张巨蟒这个人有多么恐怖！</p>

谁料。</p>

张巨蟒突然说了一句：</p>

“陛下，臣不跟你玩了。”</p>

这怎么能行？！</p>

你可以死，但你绝不能跟清河崔氏玩在一起！</p>

朝殿陷入诡异的安静。</p>

直到一句话响起。</p>

“敢问陛下，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p>

崔元综声音略微急促，显然在威慑下有些紧张。</p>

轰！</p>

轰轰——</p>

此言不啻于十八级大地震，像风暴般迅速蔓延在朝殿每个角落。</p>

从崔侍郎的态度，很轻易就能得知。</p>

答应了！</p>

清河崔氏同意张巨蟒的求亲！</p>

这桩政治联姻，简直是强强联合啊！</p>

武则天神情如遭雷磔，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满腔怒火无处喷射而出，厉声道：</p>

“朕不同意，尔等岂敢私下缔结婚约？”</p>

话音落罢，群臣面面相觑。</p>

崔侍郎说了一句让天下人都无处反驳的话。</p>

“男未婚，女未嫁。”</p>

你是主宰天下的皇帝，或许可以干涉其他人的婚事，但也要看看对象。</p>

唐太宗曾经想联姻，清河崔氏直接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拒绝，唐太宗无能狂怒，只能把屈辱吞回肚子里。</p>

张巨蟒，名震万邦，其声望甚至都影响到西域乃至各远处的国度。</p>

联姻双方声望高名气大，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p>

陛下你要出手干涉，除非能找出一个服众的理由。</p>

否则就是让天下百姓看笑话！</p>

就在此时。</p>

“陛下！”</p>

狄仁杰似是想起什么，快步出列，神情严肃道：</p>

“您不是将安乐郡主婚配给中山王了么，双方应该交换婚约了。”</p>

“中山王再缔结婚约，就犯了停妻再娶罪！”</p>

闻言，满殿嘈杂声四起。</p>

是啊！</p>

坊间传言，安乐郡主就是张巨蟒内定的王妃，陛下也在热衷撮合这桩婚事。</p>

武三思愤怒的情绪陡然消失，眼中闪过喜色。</p>

重婚罪！</p>

你这个法外狂徒，犯了重婚罪知不知道？</p>

孤正好借此做文章，狠狠惩治你。</p>

抗婚，就是藐视皇权，算是大不逆！</p>

然而，御座上的武则天表情僵硬，旋即变得越来越难看。</p>

武延光，朕要将你掘坟鞭尸！</p>

一切始作俑者都源自那则谣言——</p>

裹儿跟武延光有私情。</p>

她听完后，担心臧太夫人心生芥蒂，便主动搁下婚约，先派梅花卫探查清楚。</p>

武延光死于谋杀后，又传来黄袍加身的密信，她哪还有多余心思关注婚事？</p>

没想到就一念之差！</p>

注视着陛下的表情变化，狄仁杰一颗心沉入谷底。</p>

群臣察言观色，也渐渐明白了。</p>

双方压根就没正式交换生辰八字，所以不存在婚约。</p>

既然没有婚约，那张巨蟒想娶谁就谁，无人可指摘。</p>

武则天面色阴沉，冷冰冰道：</p>

“张昌宗，给朕滚出来！”</p>

班列中，大脑陷入宕机状态的张昌宗浑浑噩噩，听到杀意汹涌的一句话，陡然一个激灵。</p>

他战战兢兢出列，满脸抑制不住的恐惧。</p>

“生辰八字呢？”武则天死盯着他。</p>

张昌宗喉咙翻滚，艰难蠕动嘴唇，颤声道：</p>

“回陛下，七日前，兄长派人取走了。”</p>

武则天双颊微微颤抖，一双被怒火灼红的眼睛射出两道寒光。</p>

群臣俱是震惊骇然。</p>

这就是张巨蟒！</p>

就在所有人以为此獠束手无策，即将被皇帝太子吞噬的时候，此獠早就有了制衡手段。</p>

心机恐怖至极！</p>

剩下的“父母之命”自然无需再问。</p>

生了这般逆天的儿子，臧太夫人哪会有不顺从的心思？</p>

再说她肯定能察觉到诡谲阴暗的政治形势，自家儿子有倒悬之危，一举一动都牵涉到家族存亡。</p>

别说门阀望族之女，就算人尽可夫的青楼妓女，她做娘亲也不得不举双手赞同。</p>

那这样看来，张巨蟒跟清河崔氏的联姻板上钉钉了啊！</p>

“敢问崔侍郎，是哪个女子？”</p>

突兀，一个容貌粗鄙不堪的青袍官员挑了出来。</p>

嚯！</p>

群臣惊愕，这不是卢御史么？</p>

崔元综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亲侄女。”</p>

卢御史表情肉眼可见的难看，他怒而戟指：</p>

“崔元伦的女儿？”</p>

见状，满殿文武隐约察觉到一个可能性。</p>

范阳卢氏，清河崔氏，都是五姓七望之一。</p>

门阀望族向来崇尚内部联姻，难道他们两家早就缔结婚约了？</p>

御座上的武则天眸光闪了又闪，似是紧张又期待。</p>

果然。</p>

卢御史勃然大怒，脸庞肌肉都狰狞起来了，咆哮道：</p>

“哈哈哈，崔元伦之女早就许配给我们卢家卢俞，一女二嫁，你是在羞辱我范阳卢氏么？”</p>

霎那，满殿骚乱。</p>

没想到，没想到啊。</p>

张巨蟒的如意算盘落空了！</p>

别人有了婚约，且范阳卢氏不同意毁婚，那这桩联姻就成不了！</p>

武则天长松了一口气，凤脸笼罩着寒霜，大叱道：</p>

“公然违抗朝廷律法，你们崔家作何解释？”</p>

崔元综沉默片刻，淡淡道：</p>

“他死了。”</p>

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却听得群臣遍体生寒。</p>

谁死了？</p>

卢家卢俞。</p>

谁杀的？</p>

不言而喻！</p>

这就是生杀予夺的张巨蟒！</p>

这就是冷血无情的张巨蟒！</p>

区区蚍蜉还敢挡路？</p>

那抱歉，请去黄泉路上走一遭。</p>

卢御史如坠冰窖，面无血色，整个人剧烈颤抖。</p>

似乎无法接受这个噩耗，自家族人像猪羊一样被肆意宰杀。</p>

“张巨蟒滥杀无度，罪恶滔天，臣恳请陛下治其罪！”</p>

武三思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慷慨激昂地进行弹劾。</p>

你以为陛下还会庇护你？</p>

单凭杀人的罪名，你现在就扛不起！</p>

群臣望着武三思的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这储君也太幼稚了吧？</p>

证据呢？</p>

谁能证明此獠杀人？</p>

况且眼下这个特殊形势，没证据定罪，落在天下人眼里，就是蓄意栽赃！</p>

武三思似是想通了这个关节，脸色变得铁青。</p>

殿内的世族大臣叹气一声。</p>

世家联姻有个规矩，婚约其中一方身死，婚约自动废除。</p>

传承千年的门阀望族，难道还会搞冥婚这一套不成？</p>

这样看来，张巨蟒跟清河崔氏的政治联姻，已是既定事实。</p>

除了双方，谁也无法再更改。</p>

武则天汹涌的怒火，几乎要冲出胸膛，冷笑连连：</p>

“好！好！好啊！欺朕太甚！”</p>

铺天盖地的杀意席卷朝殿，随时都有可能掀起血雨腥风。</p>

群臣看着陷入失控状态的陛下，皆是脊骨发寒。</p>

张巨蟒跟清河崔氏，影响实在太大了！</p>

此獠有惊世骇俗的能力，清河崔氏底蕴深厚。</p>

两者结合，会酝酿出什么阴谋？</p>

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摩他们，一个有冠绝天下的能力，一个有声望有钱粮有人。</p>

一旦野心滋长，会发生什么？</p>

况且清河崔氏是有前科的。</p>

别看他们现在只重视德业儒教和文化传承，两百年前，清河郡最显赫辉煌，直接控制了拓拔氏的北魏政权！</p>

原本张巨蟒就够可怕了，再加个清河崔氏，陛下还能睡得安稳？</p>

殿前的狄仁杰神色黯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p>

陛下制定的这场以透支信任、感情为代价的游戏，已经完全落入下风。</p>

看样子，中山王技高一筹。</p>

通过跟清河崔氏联姻，中山王其实向天下传递了两个隐秘信息。</p>

第一，他不是只能依靠皇权的孤臣，他也能跟皇权划清界限。</p>

第二，皇权跟世家的斗争，他再也不会插手，哪管它河水滔滔？他现在只在乎自己。</p>

狄仁杰暗暗叹息一声。</p>

怪就怪那个朱老二，戳破了君臣内心极力去回避的窗户纸。</p>

这个小人物，让君臣走向对立面，让天下局势变成一团迷雾。</p>

其实作为为数不多了解内情的人，狄仁杰不会去责怪中山王。</p>

站在中山王角度。</p>

我做错了什么？</p>

灭掉陇西李氏，镇压了旧唐的最大势力。</p>

之后又火急火燎入侵吐蕃，为大周帝国开疆扩土，天下百姓扬眉吐气。</p>

一刻不停歇，接着打叛军，为朝廷平定内部叛乱。</p>

回过头还得被武家悍卒暗算。</p>

军营校尉一气之下，说出了黄袍加身。</p>

好，为表忠心，我忍痛杀了心腹，掐灭可能存在的隐患。</p>

陛下你不放心，谋划了一场大戏，立太子来削弱我。</p>

那可是我的仇人啊，他是储君，我如果杀他就是弑君，就是让天下唾骂的反贼。</p>

不过，为了维护君臣关系，我甘愿将兵权交给魏元忠。</p>

可是你越来越过分了，刻意容忍武三思欺压神皇司，又是纵火又是抓人，还将福利机构弄得乌烟瘴气。</p>

完全是践踏我的心血，将帝王的凉薄血淋淋展现在我面前。</p>

我还敢孤身入京么？</p>

一头撞进这里来，就是无休止的被动，甚至是性命之灾。</p>

因为反抗没用，我只要一动武三思就是造反。</p>

假如我愿意引颈待戮，愿意剖开肚子挖出心给你看看忠诚，愿意奉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原则。</p>

可我满目皆敌，我死后，你能否保我家人无恙？</p>

你驾崩后，继位者会不会保我家人？</p>

你也不确定吧？</p>

所以我要拿全家的性命，来守护所谓的忠诚。</p>

可能么？</p>

既然不可能，那我不会束手就擒，总得有底气来威胁你。</p>

想到这里，狄仁杰说不出的惆怅。</p>

连他都能推测中山王的心理变化，陛下肯定也可以。</p>

中山王终归没有做忘恩负义的事。</p>

其实站在陛下角度，就更简单了。</p>

威胁到皇权就是死路一条，纵观史册，多少皇帝杀太子杀皇子？</p>

帝王谈感情是奢侈，双手沾满血腥才能称之为帝王。</p>

中山王有颠覆社稷的能力，不管他有没有想过造反，都要扼杀在摇篮里。</p>

“退朝。”</p>

心平气和的声音打断了狄仁杰的思绪。</p>

群臣皆望向御座，只见陛下目光深邃，表情无波无澜。</p>

看上去从愤怒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但所有人都清楚。</p>

这般冷静漠然的陛下，才最为可怕！</p>

蹬蹬蹬——</p>

轻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朝殿依然陷入沉寂。</p>

这半个月的震撼程度，甚至超过他们一生所经历的事。</p>

虽然身在事外旁观，但也都难免心惊肉跳。</p>

他们又一次感受到张巨蟒强大魄力和非凡手段。</p>

天下都是棋盘，万物皆可为棋子！</p>

曾经势不两立的门阀望族，也能与其联姻。</p>

抛弃神皇恩眷，不再以孤臣形象立足世道。</p>

“君臣博弈要拉开帷幕咯，陛下终究还是养虎为患。”</p>

有大臣低声细语，身旁的同僚相继点头。</p>

就算张巨蟒进京，陛下敢轻易杀此獠么？</p>

以什么理由？</p>

此獠名震天下，不管是善名还是恶名，总之此獠是天下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p>

没有理由，何以堵住悠悠众口。</p>

倘若编纂一个借口，借太子之手除患，真的敢动手么？</p>

谁知道此獠在清河郡准备了什么反制手段？</p>

万一此獠有难，那些暗地里的东西就会爆发出来。</p>

来源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大的威慑。</p>

“张巨蟒怎么如此放肆啊，此獠不明白君为臣纲的道理么？”</p>

宋之问忍不住满腔的愤怒，破口大骂。</p>

群臣闻言冷笑。</p>

为皇帝宁可去死，这是张巨蟒的作风么？</p>

何况君为臣纲后面还有“君不正，臣投他国。”</p>

要是此獠不怕被戳脊梁骨，不怕被千夫所指，顶着叛国罪投奔异族，那大周社稷才是真的危险。</p>

陈子昂用微弱的声音感慨：</p>

“力主拓新者不得善终，顺势苟活者得以周全。”</p>

作为寒门臣子，当然不想看到中山王跟门阀望族走到一块。</p>

但他能理解，陛下借武三思之手如此逼迫，中山王不得不反击保全性命。</p>

殿中的崔元综整理衣襟，转身朝殿外走去。</p>

刹那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