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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意兴阑珊的挥手。
身后绿袍将麻核塞进武三思嘴里,丁酉把镣铐往对方头上一套,铁链恰好从两边肩膀滑开,缠住手腕。
裴旻摁住武三思,将黑头套套在他头上。
……
平康坊。
靡丽曲调此起彼伏,诸色乐器齐响,杂以歌声缭绕其间。
街上的气氛十分浓烈,箜篌调高,琵琶声亮,周围聚拢了一大群嫖客,载歌载舞。
曲巷车马出入极多,车上多载有盛装丽人,依偎在老爷怀里,任其把玩品尝。
一辆马车驶入平康坊深处,绫罗挂边,粉檐白壁慢慢消失。
周遭都是一栋栋低矮的砖屋,上头没有瓦片,只覆了两层发黑的茅草。
阳光下总有阴影,再繁华的城市也有最阴暗的地方,里面充斥着血腥与贪欲。
张易之一行人从马车下来,行走其间,烛火忽明忽暗,让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迷离。
通道两侧,是一个一个小小的隔间,有的木门紧锁,有的完全敞开,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稻草腐味。
“晦气!”
第五重楼掩鼻,神色厌恶。
棚屋一个昆仑奴好奇的盯着他,第五重楼杀机迸起,骤然袭掠而去。
伴着一声惨叫,第五重楼拿手帕擦拭肮脏的鲜血
“看本尊一眼,就是在羞辱本尊!”
踏踏踏——
一个头上歪歪戴着花罗夹幞头的老头走了过来,悄悄瞥了眼尸体,不敢言语。
老头皮肤黑若墨炭,一头鬈发,嘴唇扁厚,不是中原人士,赫然也是昆仑奴。
他露出谄媚的笑容,“拜见诸位大人。”
一口流利官话,丝毫听不出口音。
笑起来黑面孔上的褶皱一阵舒展,肥厚的嘴唇咧开,露出白牙。
张易之轻轻颔首,言简意赅。
“阉了他,报酬丰厚。”
老头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当然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是谁。
名震万邦的张巨蟒!
一个几乎跟日月星辰比肩的存在!
一个让西域诸国颤栗的刽子手!
通过今晚的动静,南衙禁军倾巢而出,他也能猜测到黑套下俘虏的身份。
太子!
阉割帝国储君!
“怎么?不敢接这单生意?”
张易之声音依旧平静。
“接。”老人没有迟疑。
可一旁的第五重楼再也忍不住了,朝张易之怒斥
“咱们天朝上国的阉割术传承两千年,为何要找这些卑贱丑陋的外夷?”
“像他们这些昆仑奴,只配生活在神都城的臭水沟,是污染帝国的苍蝇蛀虫!”
裴旻等人嘴角微微抽搐,这疯子说话也太难听了。
老人脸色难堪,但由于皮肤太黑,倒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控制情绪,恭恭敬敬地解释道
“这位大人,小的是波斯国大流士王宫廷的阉奴,宫廷有秘不外传的阉割术……”
“哦?”裴旻颇有些好奇,“蛮夷国也有太监?”
老人笑了笑,耐心的解释
“有宫廷后妃,自然需要内侍。”
“还有一点,为了满足波斯主人的断袖之癖,得专门挑一些干净的阉奴。”
“够了!”第五重楼濒临爆发,压抑着杀意,冷冰冰道
“别再恶心本尊,看到你们这群蛮夷就想踩死!”
张易之微微挑眉,没想到这个以猎杀为生的刺客,竟然是战狼式的爱国人士。
第五重楼越来越激愤,“要本尊说,非中原种族者,一律集中起来,轻者驱逐,重者屠杀!”
“中原王朝,根本不需要任何一个蛮夷,否则就是在玷污炎黄血脉!”
张易之悚然一惊,很认真地打量这个精神病。
如果上嘴唇贴一撮小胡子,很像那个渣渣、气死偶咧。
老昆仑奴遍体生寒,哭丧着脸看着张易之。
张易之转头盯着他,沉声道
“保证三天后就能走路,半个月就能修养好?”
“凭借小的精湛的手艺,能以性命做担保!”老人声音坚定。
张易之满意颔首,目光扫视着一间间棚屋。
昆仑奴性情温良,踏实肯干,很受中原贵族官员或富商巨贾们的欣赏。
正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
作为世界中心,蛮夷万里迢迢前来淘金,其中自然不缺胃口大的人。
比如眼前的老头,就在京畿重地开展昆仑奴贸易。
将昆仑奴贩卖到大周,赚取暴利。
站在朝廷立场,国家多了低廉好用的奴隶,自然持默许态度。
思绪那么多,也就一瞬间的事,张易之目光沉凝,一字一句道
“开始吧。”
……
昏暗简陋的茅草房里,一条水渠流过,可走污秽;桌上佛像,可度阴魂。
武三思躺在一张粗糙的榆木板条上,胸口剧烈起伏。
屋子阴气很重,他能感觉到,冰冷在飞快地侵蚀着作为男人的尊严。
他看到光芒,不是天亮,而是头套被取了下来。
“呜呜呜——”武三思嘴里塞着麻核,发不出声音。
他脸庞狰狞,眼神透着极度怨毒。
刚刚的对话,他一个字不落听在耳里。
愤怒到无以复加!
恐惧到极致!
全身血液都几乎凝固!
这世间为何要有如此残忍的恶獠!
他宁愿死,都不想成为太监!
张易之神情冷漠,双眼从武三思的脸部扫到脚面,眼神里忽然透着几丝遗憾——
那种对敌人不满的遗憾。
他轻声细语道
“殿下,在人的一生中,最难对付的敌人往往并非来自于外,而是来自于内。”
“对,就是人性深处种种难以克制的。”
“在你死我亡的权力斗争中,每多出一种,都有可能会向对手暴露出一个致命的破绽。”
“只要对方抓住,就能一举将你置于死地!”
顿了顿,他皱了皱眉,继续说道
“你竟然还想着女人?你怎么能想女人,那是你权力路上的阻碍!”
“我必须帮你,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除根之后,除了争夺权力,你再无其他,你将无坚不摧,谁都无法击倒你!”
“我要殿下成为世间最强硬的男人,对,就是不可一世的男人。”
话音落下,灰旧窗户被凶猛袭来的夜风訇然吹开,屋内更显阴森幽暗。
武三思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眼神中满是恨意,以及哀求。
他要求饶,他想保住命根子。
张易之读懂他的意思“你也觉得我说得对?那就行。”
一瞬间,武三思肝胆欲裂。
他放弃挣扎,浑身被一股沉沉的死气给笼罩着。
老昆仑奴捧着厚厚纸张,裱糊在窗户上,直到严丝合缝为止。
他又关好门,吩咐一个矮小的昆仑奴准备炭火,口中道
“阉割过程,绝对不能受寒。”
武三思心脏似被攥紧,恐惧袭遍身体每根骸骨。
躺在这里,对他而言不啻于一场痛苦无边的炼狱。
老昆仑奴从箱子里拿出金疮药,草木香灰,一个新鲜的猪腰子、特制的鹅翎管、祖传黑糊糊的膏药。
一切准备就绪,他拿出胸膛的十字架,默默做着祷告。
武三思紧闭双目,只有起伏的胸膛表示还活着。
张易之上前,把手按在他胸口,安抚似的拍了拍
“殿下,忍着痛,这位阉割术是专业的。”
“嗬!”
武三思猛然昂起头,发出像狼嚎一样的叫喊。
这下怒吼似乎耗尽了残存的生命力,他满脸大汗,全身开始剧烈痉挛。
连眼神都迅速黯然,似乎内心的崩溃已经摧垮了生机。
张易之神色冷峻,打断了老昆仑奴的祷告
“别做了,立刻动手。”
说完负手走出封闭的草屋,裴旻等人跟着离去。
老昆仑奴露出憨厚的笑容,虔诚又尊敬的说道
“殿下,请您放松一点。”
……
夜风吹入,松明火光一阵摇曳,把几人映成极其诡异的影子。
棚屋过道陷入一片死寂。
骤然。
“嗄!”
“嗄——!!!”
突然想起一声声夜枭似的哀鸣,又仿佛鬼魂在呜咽痛哭。
只片刻,声音渐渐消散,老昆仑奴推开门,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盒子上赫然摆放着腌臜物。
“快收起来!”裴旻一阵恶心。
老昆仑奴连忙包起来放进口袋,心中暗暗腹诽。
能卖高价呢,神都贵妇最喜欢拿这个泡药酒。
张易之看了一眼裴旻。
裴旻立刻拿出三块金铤,满脸厌恶的扔给老昆仑奴。
老昆仑奴捡起来,喜不自禁露出一口大白牙。
切割了帝国储君的阳物,他肯定不敢待在神都了,否则就会迎来雷霆报复。
有了这么大笔钱,足以逃回波斯潇洒快活了好几年,置办家业娶几门夫人,再回来大周做贩卖奴隶的生意。
不过中原千万不要是张巨蟒掌权,以此獠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漠和恶意,恐怕没有外族人生存的空间。
张易之面无表情地推开门,屋内血腥味浓郁,还夹杂着腥臭的味道。
武三思眼皮轻微跳动,似乎在做一个梦。
梦里,他主宰一切,生杀予夺!
梦里,他发号施令,天下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是至高无上的神灵,随便一句话就能改变苍生社稷!
梦里,他睥睨天下、指点江山,诛杀张巨蟒满门,凌辱此獠全家!
武三思迫切希望自己停留在梦中。
别走,别走。
可轻缓的脚步声告诉他,这是不现实的噩梦!
这将是缠绕着他一生的梦魇!
他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张了张嘴,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张易之侧耳仔细倾听,勉强分辨出说的是“我要你死”。
“你要我死?殿下,我哪里对不住你了?
张易之有些讶异,缄默片刻,不疾不徐道
“我的所作所为,出发点都是为了你着想。”
“殿下,你必须将秘密捂紧,一旦你成为太监的消息传开,你就会像一条野狗一样被陛下抛弃。”
“被世族门阀抛弃,被你的拥笃所唾弃,甚至被武家宗族给逐出家门!”
“他们也许能容忍一个残废做储君,但绝不允许一个太监登顶帝国之巅,这是不能踏破的底线。”
武三思一双眼红煞如血,强烈的意志让他没有昏厥过去。
密密麻麻的痛,似万蚁钻心啃食他的骨他的肉!
身下空荡荡,他生不如死,整个人油煎火烧一般绝望痛苦!
痛至极致!
从此以后,他沦为彻彻底底的废人!
他丧失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他成了一个太监啊!!!
张易之目光温和,小声的说
“殿下你放心,我是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不然也不会悄悄找外夷给你阉割。”
他又笑了笑,再三提醒
“殿下,你绝不能暴露啊,否则就要被所有人遗弃,成为一朵枯萎凋谢的花朵。”
“你往后余生只剩一条路,拼命争夺权力,实现人生价值。”
武三思盯着他,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眼睛却流出来泪。
既哭又笑的模样,诡异得有些可怕。
张易之眼神无波无澜,就这样跟他对视。
直到剧烈的痛楚袭遍全身,武三思终于熬不住了,彻底痛晕过去。
张易之表情冷漠,寒声道
“我要去长安了,祝你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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