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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目如水,轻声问她:“你没话要对我说吗?”

“本来有的,不过我想会长肯定有疑问在先。不如我们先各自扫去疑虑,再进行下一步?”

跟聪明人说话不用绕弯子,这一点朱荣很受用。他五指虚搭在茶杯边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思忖着:“那我就直说了,你们上学时关系应该不错,后来为什么分道扬镳?”

徐清说:“因为我个人的问题。”

“现在问题解决了吗?”

“还没。”

朱荣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权衡什么:“如果问题解决,你会改变对改革的态度吗?”

徐清也在想,如果程逾白退让,为曾经的狂言向她低头,她会就此收手吗?

“不会。”

“这么肯定?“

“我并不赞同重原创手作而轻工业、设计的做法,工业有工业的商业价值,设计师也有工匠精神的竞争力,就目前的百采改革方案而言,还有很多需要再调研、再考察的地方。”

“如果他考虑你的看法,对百采改革做出修正和改进,你的立场是否就会发生改变?”

当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前提是程逾白会考虑她的想法吗?徐清确信:“这个假设不存在,我和他之间……不可能达成一致。”

朱荣在她低头的一瞬,目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到底是年轻人,还会为情所困。他说:“假设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验证每个人的底在哪里。”

如果她的底线会因程逾白个人而松动,那她一定不能成为锋利的刀。一把锋利的刀,不能有余地,有软肋。朱荣紧接着又问:“你对程逾白个人是什么看法?”

问题还是绕回最初。

徐清发现,朱荣在意的似乎并不是她对改革的态度,而是她对程逾白的态度。拉这么一大帮人来作陪,大概就是为了试探她对程逾白的态度把?可她要怎么回答?此时徐稚柳在一旁冲她摇头,让她谨慎。

她抿紧唇角,想了一会儿,仍旧遵从内心:“我对他个人没有看法。”

即便有,也和改革没关系,“在改革上,我希望能获得更多公平、公正和积极正确的态度,我也认为改革需要很多声音,如果只有一个声音,那不是改革,而是诈骗,是传销,是一场被美名化的假释活动。”

朱荣摇头轻笑:“徐清,你想得太简单了。”

“我……”

“坦白说,如果一个人跟程逾白有私人恩怨,是仇敌,是对手,我会更加放心,也会更加笃定,不用担心这个人会轻易受到诱惑,或是被感情所困,继而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徐清,改革是一场战争,要考虑方方面面。立场,态度,这些都太表面太脆弱了,我想要的是这里,”他指指她胸口的位置,吐出两个字,“忠心。”

杯子落到茶台上,清脆的一声击中徐清漏拍的心跳。

朱荣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紧接道:“刚才席上有一句话你可能不认同,但那是事实,程逾白要的也不是求同存异,而是党同伐异,铲除异己。面对这样一个人,一群人,你反对改革的决心在哪里?底线在哪里?能做到什么地步?会不惜一切代价反抗到底吗?我说的不惜一切,或许要放弃所有自尊、后路和前途,这些你想过吗?”

“我……”

“个人的荣辱得失,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他想要的是全局的赢面,同党的赢面,利益的赢面,权势的赢面。

所有赢面,只有赢面。

“你听过哈兰的一句话吗?”

——我喜欢看到区隔善与恶的界限就像棒球赛场上的犯规线那样。这个界限很细,它是用某种像石灰粉那样非带松软的东西刻出来的,假如你碰到了这个界限,它就会变得模糊起来,这时合规的似乎成了犯规的,而犯规的又似乎是合规的。

朱荣起身,走到她身边,从上而下俯视着她,“我喜欢在这样的地方打比赛。”

或者说,他期待看到她“更复杂”的一面。

他让她不用急着回答,好好想一下,或许她很快就会有答案。同时,他会给她一个机会,当然这样的机会是有限的,就在刚才她差点失去这个机会,不过,朱荣用温和的态度告诉她,她仍有价值,现在她进入试用期倒计时阶段。

如果不能通过考验,她就会像今天席间那些小人一样,被用来当枪子使。

徐清意识到这一点时,胸口突然空落落的。她想起当日在胖子饭店程逾白说的那句话——“我提醒你,《大国重器》充其量就是一档节目,想脱身容易,纯元瓷协就没那么简单了,里面水浑得很,别乱动心思,小心作茧自缚。”

她禁不住浑身一哆嗦,仰头看,天空又飘起细雨。她吸了吸鼻头,慢慢地攥紧手指,里头躺着一张写有元惜时酒店地址的字条,是朱荣离开前给她的试用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她没作停留,走进渺渺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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