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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会谈显得正式而更具公平性,在进入白玉兰公馆大会议室之前,许正南要求所有人上交手机。程逾白冷笑一声,心说花样真多,不得不随大流交了手机。
三方都很准时,高雯和同事们坐在方桌以东,张硕洋和许正南一行坐在南面,程逾白独自一人坐在北面。许小贺晚了一分钟,在大家坐定后喘着气撞开门,捋了捋蓬乱的金发,环视一圈后,还是落座在投资人一侧。
高雯点了人数,开始主持会议。
首先是投资人发言,许正南还是原来的意思,大家走到一起,是为共赢。成立名人堂,强调鼓励机制,让教学成就更显,最大化人才培育,完全值得采纳,没有任何可以驳斥的理由。
程逾白则坚持在教学阶段,不应该释放太多功利性质的诱惑,否则无法验证教学成果。
许正南笑他胆小:“你当那些学生是温室的花朵吗?整个社会都在竞争,诱惑就是动力,没有诱惑,怎么可能发挥出实力?”
“诱惑难道不是良性的工作竞争,技艺比拼与人文关怀吗?”
“程逾白你在开什么玩笑?自然的生存法就是物竞天择,我们往鱼池里撒一包鱼饵,他们才能体现出各自的优势和竞争力。你要早说自己是开善堂的,当初老子就不陪你玩这个游戏了!”
程逾白冷笑:“许董,我再强调一遍,百采改革不是游戏。如果你想看到的是他们为了吃到鱼饵在种族之间党同伐异,激烈厮杀,那么,今天的会谈到此为止。”
程逾白站了起来,目光扫过面前的一个个人,“各位董事,扪心自问,你们对名人堂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是一个良性的容许被教学体系接纳的具备奖励性质的比赛,还是一个为了满足你们的私心,试图炒作改革以利益最大化的斗兽场?”
许正南不防丑陋的心思当场被揭露,拍着桌子大骂:“你放屁!”
程逾白仿若未闻,解开袖口纽扣,把衬衫往上卷了卷,尔后双手按在桌上,俯视对面众人:“我作为百采改革的主建设官,在这数年里为提案细节反复演说过不下百次,再多几次也无所谓,改革走到至今,我非常感谢各位董事的支持,也希望你们真的明白,教学试验的目的是为了摸索出一条更适用于当代景德镇陶瓷环境的道路,它为所有陶艺家、手作人,原创工作室,设计师和工厂服务。凡与陶瓷相关的从业者,都需要被看到,被听到,被关怀到,最重要的是我要为他们提供这份需要。也许你们并不能感同身受他们需要的是什么,也不能理解关怀到底是什么,如果你们有时间,可以亲身去上几节课感受一下,在那里你就会发现,真正的优势和竞争力不是奖金,不是光彩的人设,也不是明星包装,而是一个包容的创作环境下想法的碰撞,技艺的碰撞和热情的碰撞。
陶瓷有别于其他产业,它有温度,有自己的想法,需要作者与它切身交流,继而将想法器物化,成为一件作品,再传达与传承下去。教学试验虽是一场试验,但我的学生不是试验品,更不是一包鱼饵撒下去供你们游戏玩乐的商品。
如果名人堂的成立,是为了迎合低俗审美,加速市场化进程,从而包装明星设计师、网红工作室和徒有其表的手作集成店,那么,它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也无意为之服务。”
他说着就要走人,高雯拦了他一下,被他懒洋洋地甩开。
门开了,张硕洋缓缓开口:“一白,如果你的改革如此理想化,田园化,想必也不需要我们这些投资人。”
另有投资人附和:“就是,姿态摆得这么高,什么时候尊重过我们?猖狂的家伙,真当我们卖你的面子?张董你要是撤资,我二话不说跟你一起撤。”
许正南听得两腿直打哆嗦,眼下若是撤资,则是两败俱伤。张硕洋家大业大无所谓,他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九号地和三十家公司的合作怎么办?
许小贺看他面如菜色,压低声音道:“你就是一刺头。”
“啥?”
“还看不出来吗?你被人当枪使了!”
张硕洋才是投资人里的头羊。程逾白如若不配合,首先打的是他的脸。他千里迢迢从香港来到景德镇投资陶瓷产业,怎会没有他的野心?
程逾白早料到这一出是张硕洋的授意,嘴角微哂,才要说话,高雯抢白道:“哎呀,都说春困秋乏,还真是,才坐这一会儿我腰就疼了!大家都松散松散,我叫人订了咖啡,先抵抵困,晚上宣传部做东,请各位领导共进晚餐。”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门口,拍拍程逾白,“你也是,上个厕所就这么猴急,也不说一声?”
程逾白面无表情,会议室里再度静了一瞬,自有山雨欲来的趋势。
“走走走,我跟你一起。”高雯忙把程逾白往外拽,一合上门立刻提醒道,“或许你可以再换投资人,但是,现在不是好时机。”
他才刚刚度过风波,理应养精蓄锐,好好蛰伏,如果这个时候为教学一事和投资人闹翻脸,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教学才刚刚开始,还没形成规模,也没作出成绩。程逾白,你的资本并不如你想得那么强,哪怕为了那些学生,你也得忍。”
程逾白问她:“你今天是敌是友?”
高雯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你这臭脾气谁也压不住,放心,我不傻。”
趁着松散筋骨的功夫,程逾白的北边谈判席上多了一人,是高雯早做打算请来的救兵——吴奕。吴奕是教学试验组的老师,德高望重,出席会谈合乎情理,加上三方都有默契,吴奕是来压制程逾白的,就没有阻挠。
大家喝了咖啡,精神俱都为之一振,下半场的谈判显得格外艰难冗长。一直到日落西山,谈判才告一段落。
程逾白留到最后,看着那门开了,一道道身影走出去,跳梁小丑挨个下台,闹剧终而罢场。吴奕拍拍他的肩,想说什么,最终一字未发,同高雯一前一后先出了门。
高雯还有点担心,吴奕说:“给他点时间消化一下。”
其实从程逾白被拉回谈判桌那一刻起,定局就已形成了。他比张硕洋的退让空间小,那么这一局他势必要输。
算是作茧自缚吧?他亲手放进来的狼。
程逾白站在窗边,看夕阳西下,余晖燃烧,神色讳莫。
没有一会儿,刘鸿收到消息,打电话来骂程逾白。程逾白的手机还在外面箱子,听那声音嗡嗡的,吵得头疼,他没有接,径自按了关机。
小七找到他时,他正在洛文文楼下等徐清。
正值下班时间,设计师大楼里进进出出,各自拿着手机在讨论什么。程逾白今天为谈判考虑,穿的是正装,衬衫领口敞着,西装外套被他单手勾在肩后,另一只手抱一束向日葵,倚在路口电线杆上,很有几分闲情的样子。
来往经过的人都朝他看一眼,露出好奇又怪异的眼神。
程逾白摸摸脸,没有脏东西。
他这才低头找手机。
小七喘着气站到面前,粗着嗓子喊:“你怎么关机?”
“你怎么来了?”程逾白一愣,又说,“刘鸿找我,我嫌烦就关了,怎么?”
小七定定神,把他往旁边拽,压低声音道:“徐清出事了。”
程逾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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