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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往聚贤楼一路去了,见到亚父正站在门里与叶云坤议事,两人神色严肃,正在地形图上指指划划。
“亚父,义兄。”他瞬息敛去吊儿郎当之色,轻轻踱进门来,对门内的两人行了见面礼。
“墨玄?”云坤为他的出现感到吃惊,大步走过来,张嘴问道:“何时来的?”似乎很是出乎意料的样子。
西门淡道:“刚刚去见过景王妃,刚来不久,不知亚父找西门所为何事?”
亚父捋着胡子,笑了笑,神色不惊不扰道:“卞州城外的状况,西门应该有几分了解,亚父找你,正为此事。”
“噢?”西门微微挑眉,在椅子上坐下,轻轻呷了口茶:“西门自认才疏学浅,缺乏文韬武略,怕是不能担当重任。”
“不需文韬武略,要的便是你这张巧嘴。”亚父说得轻浅,笑得风声水起。
“还请亚父细细道来,西门愿闻其详。”西门这才瞧了义兄一眼,坐直身子,正视起来。
亚父道:“朝廷派来的那二十万大军一直在卞州城外五十里地的淮州城外按兵不动,借视察边关之意正四处招兵买马,拉壮丁充军,而南疆边塞要地,日前据说有云雷国边塞部族破关抢劫兵器库,纵火行凶,却无人管之;西疆的边塞之地是淮州与卞州,淮州是关口,与苍月毗邻,稍有差池,便能挑起两国的战火……”
“只是,苍月的那十万大军不是蛰伏在卞州城外的荒地上吗?卞州在天景西北方向,卞州往北是凤雷山,再往北便是海,其他方向则全是荒地,与那东南方的淮州遥遥相望,简单来说就是被天景遗落的孩童,孤零零立在荒原上。而苍月此番,意在吞卞州,而非破淮州关口,所以对天景来说,失了卞州便是九牛失去一毛,无关痛痒。”西门蹙眉,瞧着桌子上的地形图。
亚父的指尖定在淮州方向:“不,对天景来说,淮州和卞州都重要。淮州为关口,其重要性自不必再多说,只是淮州城内近几年潜伏了一股暗力,正沉在水底下日益壮大,如果老夫没有猜错,应该是被天景流放至边塞的前朝余孽,他们依旧有着反天景恢复国家的决心。所以,朝廷派来的那二十万大军才按兵不动,固步自封。他们怕一出淮州,便遭到那股暗力的反咬,却又放不下外面有王爷存在的卞州,一时瞻前顾后。”
西门静静听着,沉思了一下:“那卞州的重要性何在?对他们来说,借苍月之手灭掉王爷岂不更好?”
亚父捋捋胡子,微微一笑:“呵呵,如果苍月想吞掉卞州,早在先帝晏驾之年就已一口吞下,何苦要等到三王爷有了势力再来行动?这几年王爷的铁骑兵不仅广布卞州四周,更在天景鸡肋之地有了伏兵,得朝中老臣暗中相助,更是如虎添翼。王爷现在要做的,是静观其变,而不是冲动发兵,毕竟时机还不成熟。”
“所以,亚父想让西门去苍月探探口风?”西门了然,笑露一口白牙。
“其实就云坤对苍月的了解,觉得苍月君主不会对天景发兵,苍月老君主一向和王爷交好,对我国去苍月做质子的大皇子十分友善,并为其娶妻纳妾建立家室。十年前天景突然废除大皇子之位,更立其他储君,苍月老君主对此变故也并未大动干戈,只是静静接受了天景的道歉,没有怪罪。只是这一次多罗质子失踪的事,如果传到了老君主耳朵里,怕是要动肝火的。而苍月国内,从来也不太安宁,这次牟伊人的遭人怂恿和城外暗中蛰伏的苍月大军,也该是苍月某位有心人士而为之。”
“义兄,你觉得西门适合去苍月吗?”西门陡然如此一问,脸上神采飞扬,不见严肃。
叶云坤刚刚推测完,见西门如此问他,着实愣了一下,道:“去不去要随你自愿,墨玄,王爷最信任的人是你,你代表王爷去也不无不可。只是如果王爷亲自去,怕落人把柄。”
西门笑了:“所以义兄的意思是让西门跑苍月一趟?哈哈,此主意也不错,可以顺便见识见识苍月的风土人情,也可以听听苍月女子的美妙歌声。”
亚父眉头皱了一下:“西门,此次去苍月,不是让你游山玩水。要知道如果苍月朝野内部生了变故,你得有脱身之策。”
“多谢亚父提醒。”西门潇洒笑笑,抚抚袍子上的折痕:“关于此事,西门还要找王爷商榷商榷,待喝够王爷的喜酒,再做打算。”
恰好,连胤轩走进楼里来:“西门,酒水本王已经备好了,今日定要与你喝个痛快。”
“再好不过了,亚父,义兄,西门先告退。”西门望望深思的两人,潇洒踏出大门,先行一步了去。
“亚父,你刚才与西门说了什么?”连胤轩顿了一下,转身问亚父。
“自是关于苍月的事,派西门去苍月最好不过。”亚父捋着胡子道,面容沉定:“他生性桀骜风流,面似无所事事,实则缜密迂回,是去苍月最好的人选。”
“噢,本王呆会问问他。”连胤轩眸中波光一闪,微微思索,转身离去。
暮蔼沉沉,夜风初起。
映雪正在偏居打纱帘,水媚在屋子里熏香祛蚊虫,外间的软榻上放满了女子的浅色衣物,正是刚刚熏好叠起的,旁边还躺了一些水裤亵衣,以待收好。
有女子提着小食盒,带着小婢往园子来:“王妃姐姐,月筝打扰来了。”浅笑着立在廊下,瞧着门里。
“进来吧。”映雪放下窗帘子,示意门边的小婢将门帘打起,利落收拾香榻上来不及整理的衣衫。
月筝进来了,将精致小食盒搁在圆桌上,娇笑道:“月筝做了一些玉晶糕送来给姐姐尝尝,刚才晚膳见姐姐吃得少,怕姐姐饿了肚子。”
映雪微微一笑,让水媚将衣物和一块半圆玉佩收到里间去,坐下:“多谢妹妹了,妹妹请坐。”遂让人备了茶水,取出盒里的糕点,浅浅尝了一小口,“细滑香软,入喉即化,妹妹手艺真不错,也来一块吧。”
月筝不取银筷,笑笑:“月筝刚才吃了好多,已撑不下了,姐姐要是喜欢吃,就多吃些,月筝以后换着花样给姐姐做。”
“让膳堂做便可,不必劳烦妹妹的。”映雪搁了银筷,用帕子抿抿唇角,淡笑如斯。
“不劳烦,不劳烦。”月筝摆摆素手,唇边笑开两个浅窝,瞧瞧室内:“姐姐,你熏的什么香?真好闻,不浓不烈,却丝丝沁人心脾。”
“岷山檀香,不过我习惯加入一点点松木,这样比较清香。”浅浅应答,素手托着玉壶,将茶杯斟个八分满:“妹妹喝茶,这是茉莉香茗,清热解暑。”
“恩。”月筝双手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真香,满嘴茉莉花香缭绕呢,香茶淌过,满身的躁热都消了。”
映雪淡笑不语。
月筝又喝了口,终于进入正题:“姐姐,听说阑歆公主怀了王爷的孩子?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映雪眉梢微挑,搁了茶杯。
“真的是王爷的孩子吗?”月筝重重搁了茶杯,杏眼圆瞪些微失态,明显不能消化这个亲耳听到的消息,“如果是真的,王爷如何让公主怀了他的孩子,这……”
映雪瞧着她,不答反问:“王爷可曾去过妹妹房里?”
月筝小嘴一抿,旋即颔首绞着小手:“没有,王爷从娶月筝进门,就没进过月落园。”
映雪静静看着月筝这模样,突然忆起自己初进王府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不也站在连胤轩身边绞着手帕子的吗?那也许是一种无助,一种隐忍,或者一种胆怯。
是何时,她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
她羽睫微压,凤眸清亮:“月筝妹妹可是想怀王爷的孩子?”
“呃?”月筝悠然抬起含羞带怯的脸,小手中的帕子捏得死紧:“不,月筝只是随便问问,听说王爷准备娶阑歆公主,宇文丞相这次特意来卞州接公主回京再完婚……”
“你一个深宅内院的女子,如何知晓了这些?”映雪蹙眉,没有呵斥。
“月筝只是听府里的下人说起,现在府里到处传言王爷即将娶阑歆公主,所以……”月筝怯怯看着映雪,娇俏大眼鹿湿,楚楚成雨雾中的一株花朵。
她本生得娇小,大大的眼儿,小小的脸,身子骨柔弱得人见人怜。如此这般,映雪的心也硬是化成了一滩水。她本无意责骂这个妹妹,只是些微抵触萧阑歆如此在府里兴风作浪,描黑事实。孩子到底是不是连胤轩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月筝,如果你真的想怀上王爷的孩子,我可以为你搭线。”她终是说出了这句话,捏捏月筝冰凉的小手,轻浅道:“如果不爱一个男人,何苦要怀他的孩子,一个人静静过着,多好。”
“姐姐。”月筝泪珠一落,妩媚小巧的脸蛋染上与那身娇俏极为不搭的忧愁,轻道:“如果不爱,该有多好。月筝从来羡慕姐姐的淡雅,仿佛谁也入不了姐姐的心,姐姐可以将自己包裹得极好,谁也窥探不得。”
映雪心中一恸,瞧着这个看似无忧无虑的女子:“再硬的心,也会有裂痕。”
“姐姐爱上王爷了?”月筝脸蛋挂有泪珠,睫扇湿透,“如果把心给了他,会是一场悲剧。”
映雪没出声。
月筝又道:“对不起姐姐,妹妹失礼了,问了不该问的话。月筝这就回园子去,不再打扰姐姐了。”说着,急匆匆起了身,带着小婢要离去。
“你等等。”映雪叫住了她,道:“今晚我让你去他主居侍寝。”
“姐姐?”月筝回头,脸上还是湿哒哒一片:“月筝不强求,只是与姐姐聊得投缘,说了些玩笑话,姐姐莫当真。”
映雪望着她:“是不是玩笑话,我们都清楚。姐姐能体会你那种只能望着他背影的痛苦,只是想劝戒妹妹,如果要选择走上那条不归路,就不要后悔。”
“姐姐。”月筝又滚落一颗泪珠子,笑得凄楚:“姐姐也曾这样爱着一个人的背影么?”
映雪微愣,终是点了头:“爱过,但不是王爷。”又道:“王爷今夜与西门公子对饮,一时半刻不会回寝居,你现在回去做些准备,我呆会将你安排进他的主居。”
“姐姐?”月筝欲言又止,瞧着她。
“你说。”
“姐姐为什么要搬到偏居来?”
映雪瞧着窗外的大片乌云,道:“可能这儿比较凉爽些,姐姐怕热,受不得主居的气闷。”
月筝瞧着她,吸吸鼻头的酸涩,笑道:“姐姐好比那进贡的坚果儿,坚硬的外壳下是一颗脆弱的心。妹妹这就回园子去,下次再来拜访姐姐。”
“去吧。”映雪轻嘁,示意水媚取了件蓑衣,递到小婢手里:“呆会怕是要下大雨,这月落园有些距离,记得穿上。”
“谢谢姐姐。”月筝感激看她一眼,提着小食盒,让小婢掌着灯,离去了。
等她离去,映雪把园子的管事嬷嬷唤了来,让她把主居里的紫烟打发了,香炉里换上有催情作用的香料,一刻后去接月落园的主子来主居侍寝。
吩咐完,她便在窗边坐了,静静瞧着夜空乌云密布,夏雷翻滚。瞬息,豆大雨点砸落,雨花丝丝飘进来,廊下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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