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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这架飞机上,似乎聚集了太多的大人物,令人们应接不暇。

先是那位清瘦谦和的清华学子吴梓阳,以清新一代的高等学子风貌获得男女老少的仰慕。接着是头等舱客人终于登机。女人们芳心雀跃,是因听说了天皇巨星Aida与亚洲小天皇路米从美国飞来后,要临时在这里转机。男人们津津乐道,是由于某位女皇室人员突然决定也在这里临时转机。

但是,在墨兰看来,似乎这几位让公众为之沸腾的大人物,都比不上她身边坐的这位中年男士。这位大叔是在头等舱客人上机后,作为最后一位登机的乘客姗姗来迟。为此,空姐与乘客们没有不抱怨的,因为他差点延误了飞机起飞的时间。

“听说本来是要退票的,但因为是特价票退不了,所以赶来搭飞。”有人说着这话语气里不觉含了丝嫌恶的穷酸气。你穷没有关系,但是你穷不要连累人家。

蕙兰是被四周蚊子一样的人声吵得有些头疼,靠在座椅上的头左右辗转不宁。墨兰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将披在肩膀上的外衣拉高,帮蕙兰挡一挡光和声。再看看身边这位大叔,不怀半点愧疚,一靠上座位竟是打起了轻微的呼噜。疲倦,使得他睡的时候眉纹仍紧皱着,下巴颌生了青色的胡茬。除去倦容,一双英挺的剑眉极富魅力,至于微微翘起的嘴角,令她忽然想到弟弟均世一样的孩子气。

飞机从机场起飞后,进入了正常航线。乘客们松开了安全带,有人开始看书的看书,听歌的听歌,拉开餐桌享用机上餐点的也有。交谈声,不会少也不会多。此时夜色渐浓。墨兰不知为何,伸手拨开窗帘眺望了下机窗外面,眼前蓦地浮现出费镇南的眼睛。他的眼,犹如这浓郁的墨色,是苍笔一挥的水墨,充满了敬畏的力量。她不免想着,他如今是在家里做什么?总以为他是个习惯忙碌的人,永远不知疲倦的人,大概是在看书不然就是沉浸于工作吧。

她失神地望着窗外,殊不知旁边的中年男士已是悄悄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灯下略带弧光的侧颜,英挺的眉毛渐渐地凝成了郁结不散的云。

费老爷子的病房里,费镇南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见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老人家一个坐在灯下,慢慢地翻着膝盖上的书本。费老爷子纵横沙场多年,性格刚烈,然则十分爱书。费镇南这会儿看着老人不禁想:自己那么多地方都像爷爷,哪怕是说话和看书的习性。奶奶曼青责骂他的话就是这一点说中了。他是爷爷一手培养出来的,像爷爷是理所当然的。

费老先生只闻声音便知是他,头没有抬起来,喏了声:“坐吧,镇南。”

费镇南站着,并不急于坐,走到医院的床头台子边,给老人家的口杯里斟满开水。汩汩——汩,一会儿急一会儿缓的水声,泄露了他不宁的心事。

“怎么来晚了呢?我本来以为你应该一个小时前就到的。”费老先生开了声,问。

那是小陆和陆叔出发的时间,与人接回来的时间,费老先生自己琢磨着,哪怕曼青再刁难,路上再塞车,也不应该花去将近三个钟头的时辰,况且,这医院离费宅实在不算远开车来回半小时时间,陆叔的办事能力他又信得过。

费镇南把开水壶的盖子栓上,道:“陆叔在急诊室里。我们来的路上不小心和一辆小货车挨上了,小陆的额头受了点擦伤。”

“就这个事?”费老先生曼声的柔和地问。

费镇南于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满脸心事即使躲在黑暗里,也能被老人家睿智的目光洞察个一清二楚。

“你对你奶奶失望了,是不是?”费老先生手里撩着书页,一手扶扶老花眼镜,“还是怨我,说了是要帮你解决所有问题的,却搞成这样,让你大失所望。”

“爷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费镇南听到后面一句,马上佯声气了。

“我不是不想帮你。可是人家华儿说了,与你奶奶的这个事她自己能解决。”费老先生言语之中,透露出与墨兰通电话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为此,费镇南似讶异的,在黑暗里头皱了皱眉,哑着声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就之前一天吧。好像是立桐他们向她神神秘秘地不止一次提到你奶奶的动作。她也不是想故意问我的,只是略微一提,我就照说无误了。当然,我向和你打包票一样向她也打了包票,说结婚报告的事马上能办成,没有我也有你黎叔在操办。她便问了我一句,这结婚报告受阻的事儿真的是你奶奶在作祟吗?”费老先生说到这里,又神秘兮兮地撩了撩老花眼镜。

费镇南忽然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不,或许黎立桐他们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些大老爷们都不能察觉到的事情,就她一眼发现到了呢。

“镇南。真不是你奶奶在作祟。你奶奶也动不了这个手脚。结婚报告审核这个事,是最上层的领导在管,你奶奶虽说人脉很广,但是论实权绝对管不到这个份上。再说了,她若真的是明目张胆在众人面前插手了,不就是做得人尽皆知被人笑话吗,说她连自己家内事都管不了。你奶奶性子是很傲的!”费老先生说到这里,嘴角衔了一丝笑眯眯的。

“那会是谁在插手我的结婚报告?”费镇南问出了这话以后,又觉得不对劲,就老爷子的口气来说,貌似这阻碍他结婚报告的人,也不全是坏他好事。因此,他问了老爷子没有马上答,他也就没继续追问这个,而是替想自己解决曼青的墨兰忧心起来:“她怎么能这么自信呢?”瞧,今晚曼青可是连他都打上了。她是曼青的眼中钉,如果一条直线走到曼青面前,能保全尸骨吗?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费老先生扶着下巴,凝视着书页上的一点,“却是,镇南,你真的对你奶奶失望到绝望了吗?”

“老爷子。”费镇南深吸上口气,才按住到口的激动,“我是个晚辈,所以对长辈绝对会是尊敬。只是,爷爷,奶奶这次真的是做错了。她偏执,听信一方的话。”

“但你奶奶一直来能获得众人的尊重,也是因为她品德性格上的某些优点,像光辉一样不会消失。没错,你奶奶是个性格爽快的人,黑白分明,憎恶分明,或许有时会有鲁莽,然而当意识到自己错了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爽快地承认。”费老先生扶了扶眼镜,似在掩盖眼角处流露的情绪。

“爷爷——”费镇南相当吃惊地看着老人,虽然这两夫妻之间这么多年的吵闹,众人看的一清二白,但是,似乎中间不是这样的简单。

“俗话说,。镇南,你是要结婚的人了,更是要记住这话,婚姻中没有什么会比夫妻之间的信任更重要了。”说着费老先生摆摆手。

这场爷孙俩的谈话到此结束。费镇南走了出去,心里念着老人家的话,心头仍是乱纷纷的,在想与墨兰婚事的同时更挂心两个老人的婚姻。在走廊上遇到了从急诊室过来的陆叔。

见他仍满腹心事的,陆叔不禁问:“三少,老爷子说了什么吗?”

“没有说什么。只是我担心奶奶——”费镇南稍顿了下后,吐出,“陆叔,你是不知道,今晚奶奶又说要与爷爷离婚了。”

“哈哈。”陆叔听完后,哈哈大笑,仿佛他是庸人自扰,“三少,你奶奶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她说要和老爷子离婚,这话一年能说上百次,说了几十年了,有真的实行过吗?还有啊,你别忘了,她这回说什么是来看你,其实是为了老爷子才放下北京的所有公务跑过来的。之前在北京,你老爷子开刀的时候,不过是个小手术,她在手术室外的坐立不安,把医生都给吓到了。怕老爷子没有出手术室门,就她先需要急救了。”

费镇南听陆叔的说法,整整有一刻的时间只是拧着眉。

“我听小陆说,裕华要提前回来,是不是?”陆叔的话点到即止,大概是觉得多说无益,而且以费镇南的能力会想不通的事情吗,便是关切地问起墨兰的事。

“是的。今晚十一二点到达机场的飞机。我想去机场接她。”费镇南道。

“这样啊。”陆叔点头,望着表说,“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和你一块去接她吧。”

“老爷子的病——”费镇南迟疑着。

“小陆在这里陪着。反正他今晚也得留院。我和医生都说好了。”陆叔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说。

费镇南便与他一块下楼,坐上前往机场的出租车。一路上,陆叔又与他商议,是将墨兰和她姐姐暂时安排在哪里住宿。貌似,蕙兰的夫家也不会接纳蕙兰回家。提及蕙兰的事情,费镇南更迫切与容书记对话。因为肖庆生的问题,直接关涉到政府部门内部的公关问题。然而,所有这些事,在想到要与她相逢后,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为什么,忽然会有这样一个强烈的念头,只要见到她,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难道,自己还真的信了她能自如地面对奶奶曼青吗?

到了机场大厅,大屏幕上闪烁飞机起飞到达的时刻表。费镇南又望了下表。陆叔比他更急,跑到服务台那里询问飞机到达的确切时间,跑回来时与他说:貌似受到天气影响,会晚点。

因此,两人是在机场大厅的长条椅子上坐了下来等候。

飞机遇到了气流,使得蕙兰的伤口受到颠簸,蕙兰气促着,胸部起伏不定。墨兰摸着她额头,又帮她将潮湿的额发拂开,轻轻拍打她的脸,担心她会失去意识。

身边那位大叔开始说话了:“是不是病人?”

墨兰第一次听他声音,发觉是低沉醇厚犹如男播音员的嗓音十分悦耳舒适,由是撇过头朝他看一眼,发现他睁开的双目如星子一般,既让人感觉遥远的仰视又有种亲近的舒适。一种敏锐的感觉,在她心里头蓦然浮起。见他固然是匆忙上机,仍衣冠楚楚,那西装里打的领带,绝对是专业的打法,皮鞋擦得黑亮,俨然是个十分习惯于注重衣着礼仪的人,至于那公文包,一直没有离他身。一切都表明了,这人是个成功人士。但不会是商人,因他手上脖子上,都没有昂贵饰品,身上没有香水,所以,很有可能是政府官员。于是那些笑话他寒酸的人,肯定是有眼无珠。

大叔看她一时目不转睛的,明亮的眼睛笑了笑:“是不是看着觉得我眼熟?”

眼熟,似有一丁点儿的。但墨兰想不起会是在哪里见过。不过如果对方真是官员,她在电视或是报纸上见过对方的相片也不奇怪。

“请问先生怎么称呼?”出门广交朋友,既然对方有意提起并露出热忱帮助的样子,墨兰便客气道。

“鄙人姓罗,单名一个铮字。”他说话倒是爽快,听她问,马上答。

“罗先生,有幸认识你。”墨兰简单含了下头。

“两位小姐怎么称呼呢?”罗铮问,有来有往。

“她姓傅,算是我金兰姐妹名蕙兰,我姓卢,名裕华。”墨兰道。

“蕙兰,裕华。”罗铮念着这两个名字,仿若嚼了诗句不觉押着韵,“都是很好听的名字。”

墨兰因此快要认定了:他就是个播音员,而且是中央电视台的名嘴儿。每说一句话,都能把声气语调都恰如其分地拿捏,出口的声音简直能令人从头舒畅到脚。

“你姐姐需要什么帮助吗?”罗铮听着蕙兰喘息的声音,肃紧了眉头问。

墨兰摸摸蕙兰的额头与脉搏,摇摇头说:“她只是因为飞机的晃动感到不舒适。”

“你是医生?”罗铮像是对她另眼相看,上上下下打量她。

上机匆忙,又要一路照顾姐姐蕙兰,墨兰今天仅一身十分干净简单的裤子与短袖衬衣,鞋子穿的还是那天与费海楠在K城买的便宜球鞋。因而看起来十足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姑娘。她对任何不熟路人答话都是不咸不淡的:“不算是。学过一点皮毛。”

罗铮一刻没有言语了,只因他感觉得出她一点也不爱说话。

在这个时刻,头等舱的门挪开条缝,一双乌亮狡猾的眼珠子在经济舱里头骨碌碌地旋转着。

“路米,是路米在看这边。”某个女孩欢悦地叫着,害羞地低下头。

墨兰听见,眉头一打结:这小鬼,真是作恶多端。好好的不在头等舱享受帝王服务,在这里瞎看什么。不过,没想到他真与Aida在一起了。如此一来,在报纸上看到的,说是Aida打算与他一起进行环球演出的报道,应该不是讹传。只是,他与Aida究竟是什么关系呢?那晚在游轮,Aida那近乎神迹的一枪,又是怎么一回事?

路米其实只要一眼,就在众人中锁定了她的存在。因此他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向坐在对面的Aida炫耀似地说:“果然,她是上了这架飞机。老哥,不然,我们把她绑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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