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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董卓接到消息后,愤怒得几乎咆哮起来。西凉兵用对付叛乱羌人的血腥手段来镇压手无寸铁的诸生大儒和门阀士族,这是董卓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一帮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董卓站在脸色铁青的田仪面前,气得大叫大嚷,“这是洛阳,不是西疆,这帮混蛋。”
“叔平,立即传令李肃、毋丘毅,火速封锁洛阳城门,全城禁严,任何人不许出门,违令者斩。”
田仪稍加沉吟,然后低声说道:“大人,原西凉军一部分随董越大人到了长安,一部分随段煨大人驻守在潼关,剩下的都在城内,包括吕布大人的河内兵和张辽大人的并州兵。如果再调用的话,可都是原西园军和北军的人马了。这些人都是京畿一带的子弟,事情一旦泄漏出去……”
“叔平,都杀了半夜了,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董卓哀叹道,“这件事迟早都要传出去,我们先瞒一时是一时,实在瞒不住了,我们就回关中。”他越想越气,猛地一脚踢飞了脚边的案几,高声吼道,“老子这个黑锅算是背定了……”
“大人,虽然人是杀多了一点,但历朝历代为了变革,哪一次不是杀得血流成河?此事尚有挽救余地,大人无需这样生气。”田仪说道,“司隶校尉宣?、河南尹王允和城门校尉伍琼都亲自参予了其事,大人应该立即召见他们商议善后事宜。此事要是传遍天下,这三个人首先就要掉脑袋。”
董卓连连点头。“还有呢?”
“关西和河东。”田仪说道,“皇甫嵩手上的兵权要立即解决,杜绝后患。其次就是河东,我们要在河东驻兵,以防备车骑大将军率军南下,切断我们的退路。”说着他从怀内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董卓,“这是长笙兄离开洛阳时交给我的,说如果洛阳有变,就把这封书信代呈大人。”
董卓急忙展开细看。田仪苦笑道:“长笙兄下午才离开洛阳,晚上洛阳就出事了。这也未免太快了一点。大人,要不要派快马把他追回来?”
“不要追了,长笙已经说了,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骠骑大将军。”董卓看完书信后,心里顿时有了底,他一边收起书信,一边感慨地说道,“叔平,从昨天天子下旨开始,豹子就已经是骠骑大将军了。不过他也到顶了,仅仅六七年时间,他就从一个鲜卑奴隶做到骠骑大将军,其辉煌功绩可与前骠骑大将军霍去病相比了。武人其实就应该像豹子一样,有仗打的时候打胜仗,这样就能升官。没有仗打的时候创造机会找仗打,这样就能升大官。今天我大汉国有这样一个悍将,不知道是祸还是福啊?”
田仪没有言语。他心想大人此时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废话。现在不管豹子对大汉是祸还是福,总之大人已经是大汉之祸了。
“文和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了,难道对我也要这样藏藏掖掖?这能做什么大事?”董卓接着不满地说道,“河东的白波贼也该出现了。传令牛辅、贾诩,一旦白波贼侵扰河东,立即渡河攻击。告诉他们,屯兵河东的圣旨随后就送过去。”
“叔平,你立即拟一道诏书,大肆宣扬骠骑大将军李弘和他手下诸将远征大漠,为大汉国开疆拓土戍守边塞的赫赫功勋。当然了,你一定要在诏书中写明,我大汉之所以能够取得今天的显赫功绩,都是因为当今天子圣明,尤其是我这个辅弼大臣坐镇洛阳运筹帷幄指挥得好,天子和我的功劳最大。”董卓手捋长须,神情逐渐变得得意洋洋,甚至有点趾高气扬了,他继续说道,“我和天子的功劳你要多用些笔墨,要极其奢华之辞。”
“然后你把朝廷对北疆诸将的封赏也写上去,这是告诉天下人,天子和我都是本朝最贤明的君臣,该赏的我们就重赏,不但给有功将士加官进爵,而且还要给他们大加特加,让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能享受到无上的荣耀和富贵。该罚的我们就重罚,灭门灭族,我们绝不手软。”
“还有就是在晋阳大龙山修建忠烈台的事,这事你也要大书特书。这次远征大战的阵亡将士,十二年前落日原大战的阵亡将士,本朝几百年来为戍守北疆阵亡的将士,这些我大汉的英烈都将魂归忠烈台,享受我大汉万民的祭奠和仰慕。”
“还有漠北都护府的事,这更要说了。由于大汉国力日衰,我大汉失去了西域的疆土,西域都护府因此撤消一百多年,这是大汉国的耻辱。但今天,我们洗刷了这个耻辱,我们征服了鲜卑人,雄霸了大漠,我们开拓了更为广袤的万里疆域,这是盖世功绩,是永载青史的功绩。在大漠中心建立漠北都护府代表我大汉国拥有大漠,这是大汉国的荣耀,我们要把这个荣耀告诉天下所有的人,要让大汉所有的子民都能分享这份巨大的荣耀和喜悦。”
“这些都是我的功劳,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执掌权柄,谁会指挥豹子远征狼居胥山?谁会给北疆诸将大肆封赏?谁会同意在大漠中心建立漠北都护府?又有谁会同意在晋阳大龙山,在我大汉的龙脉之上筹建忠烈台以纪念大汉将士的不朽功勋?”
董卓在屋内不停地走动着,说话的声音又快又急,显得非常的兴奋和激动。
“天一亮,就急派八百里快骑,把这份诏书传送各地州郡,把远征大捷的喜讯和天子、我,还有骠骑大将军以及北疆将士的功勋遍告天下,让大汉子民过一个最快乐的新年。”
田仪躬身领命。“长笙的这个主意的确很高明。如此一来,大人就能以盖世功勋名闻天下,将来洛阳的传闻即使在州郡乡野之间广为流传,但在大人显赫声誉和权势下,士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哼,,我倒要看看是快骑的马快,还是士人的嘴快。”董卓不屑地说道,“这帮士人,如果不想死绝的话,最好是听我的话。”
“大人,如何拿掉皇甫嵩的兵权?这个人打仗的确厉害,如果任由他留在扶风,将来定是大人的心腹之患。”
董卓低头看看李儒的书信,迟疑不语。李儒在书信中并没有说出解决的办法,而贾诩远在平津关,此时也不适宜把他叫回来问问。
“叔平,你可有什么主意?”
“本来我也没有主意,不过刚才听到大人说起漠北都护府的事,倒是提醒了我。”田仪说道,“大人,由于西疆战事频繁,西凉的张掖、酒泉、敦煌、张掖属国、张掖居延属国等五个郡国除了几个郡治所在的城池,其他地方几乎都不在我大汉国的控制范围内。我看有必要在西疆的最西端另外设立一个都护府,以有效打击西羌和控制疆域。”
董卓神色一喜,大声说道:“好,好主意。你仔细说说。”
在西疆最西端的地方设立都护府,都护统领五个郡国的军政,节制五个郡国的郡国兵。朝廷可以拜皇甫嵩为都护,命令他西上筹建都护府。皇甫嵩不是左将军了,看护三辅和西凉之责也就没了。两万大军的兵权随即就要交出来。当然了,朝廷不会当真去建什么都护府,这仅仅是剥夺皇甫嵩兵权的幌子。但因为朝廷这个理由非常充分,由不得皇甫嵩不答应。只要皇甫嵩交出兵权,我们就可以在皇甫嵩西上途中把他截住,让他奉旨回京。
田仪说,这个都护府可以称之为汉安都护府,意思就是告诉皇甫嵩,为了大汉的安宁,为了大汉社稷,你皇甫嵩应该如何选择?
董卓想了一下,颇为担忧地说道:“皇甫嵩如果拒绝呢?”
“把京城里皇甫世家的人全部监禁起来。”田仪说道,“谏议大夫盖勋和皇甫嵩的关系非常好,让他去扶风宣旨。盖勋的话,皇甫嵩肯定会相信。盖勋目前还不知道夜里发生的事,但他知道骠骑大将军远征大捷的事。现在皇甫嵩如果拒不交出兵权就是叛乱,他只有两万人,如何保住宗族家人的性命?如何应对已经凯旋归来的骠骑大将军?皇甫嵩是个聪明人,他从大局考虑,唯有交出兵权,否则祸乱大汉的就是他了。”
董卓再不犹豫,立即命人把盖勋从家里请到相国府来。
田仪匆忙拟好圣旨后,随即陪着董卓进宫奏请天子。李儒走后,田仪代领郎中令一职宿卫禁中。
董卓到了北宫朱雀门,李?和樊稠上前拜见。
董卓怒不可遏,上前一人赏了几个巴掌,然后犹不解恨,又踢了几脚,“立即给我清理干净了。”
“是,下官这就把他们运到城外北邙山下埋了。”李?心惊胆战地回道。
胡轸也奉命来见,他远远看到董卓急忙跪下请罪。董卓气疯了,抽出长剑就冲了上去,“我要杀了你。”
田仪、李?和樊稠等人大惊失色,纷纷上前阻拦。田仪抱住了董卓的腰,他没什么力气,整个人给董卓拖着飞奔。李?抱住了董卓的胳膊,哭丧着一张脸苦苦哀求。樊稠先是抓住了董卓拿剑的手,但被董卓一脚踢了出去,樊稠顺势就抱住了董卓的腿。董卓挣了几下没挣脱,只好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破口大骂。
胡轸脸都吓白了,浑身颤抖,连连磕头求饶。
“给我滚过来……”董卓指着他吼道。胡轸战战兢兢地爬到了董卓身边。董卓睚眦欲裂,咬牙切齿,举剑就剁。在田仪等人的惊呼声里,长剑剁在了胡轸的铁盔上。董卓咆哮着,一连剁了十几下。“叮当当……”,火星四射。胡轸也不敢躲,但他知道性命无忧,于是也就挺着脑袋给相国大人出出气了。董卓一阵猛砍,把胡轸砍得眼冒金花,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董卓砍累了,一手丢掉长剑,然后对准胡轸就是一脚,“你小子,是不是想我死啊。”
胡轸晕头晕脑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旁边一群侍卫都吓傻了。
“你杀了多少家?杀了多少?”董卓吼道。
“回禀大人,有廷尉刘弘,前度辽将军、光禄勋刘博……”胡轸的一名手下急忙跪下,说了一长串的名字。
董卓越听越有气,冲上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胡轸抱着脑袋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你跟我几十年了,这兵是怎么带的?你有没有脑子?”董卓一边打一边骂道,“你以为这些人是蛮胡,可以随便杀啊?”
“大人,这不关胡大人的事。”那个说话的军司马胆怯地说道,“胡大人被司徒杨大人喊进了府,跪在杨府的院子里挨了半天的骂。这事他也是才知道不久。”接着他指指后边一群捆着的队率、军候说道,“胡大人把违抗军令的军官都抓来了,请大人发落。”
董卓看看远处跪倒一大片的西凉兵,又看看脚下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胡轸,心里的怒气逐渐平息了一点。这些人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悍将,哪个人身上没有伤疤?但大汉国给了他们什么?杀了就杀了,我怕什么?
“都给我滚回去,把死尸清理了,把府邸给我封起来。”董卓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恶狠狠地说道,“都给我滚……”
洛阳的天空灰蒙蒙的,冬日的寒风掠过街巷,带起一阵阵犹如呜咽一般的凄厉轻啸。
廷尉正钟繇轻轻掀起车帘,向空荡荡的大街上看去。大街上除了左右两排驻枪而立的北军士卒,杳无人迹,肃杀而凝重,让人心生窒息之感。偶尔也有一群巡视京师的北军铁骑纵马而过,清脆而密集的马蹄声就象狂风骤雨一般击打在空气中,随后激荡而起的狂风里隐隐约约带来一股淡淡的血腥,若有若无。
钟繇四十岁左右,身材修长,长须长眉,一双睿智而沉稳的眼睛,高雅飘逸,颇有几分出尘之气。他是豫州颖川长社人,祖父钟皓,父亲钟迪,都是本朝名士。钟迪还是有名的党人。他曾做过尚书,后来因病归家,不久被太尉张温征辟为掾属。张温被罢后,他随即被朝廷任命为廷尉正。廷尉正是廷尉府属官,掌裁决核实大案疑案,权力非常大。
钟繇放下车帘,忧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凝聚在洛阳上空的厚厚阴霾,闻到了漂浮在洛阳上空的呕人血腥。今年的大汉国多灾多难,一件又一件的大事接踵而来,几乎让人无法喘息,无法思考,所有的人都在滔滔洪水中拼命地挣扎,无助地叫喊,绝望地哭号。现在有的人已经被呼啸的洪水吞噬了,有的人已经被汹涌的激浪打碎了,剩下的人还在用尽最后一丝余力徒劳无望地扑腾着,妄图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能抓住救命的稻草吗?钟繇闭上眼睛,心中剧烈地战栗着,对未来的极度迷茫和恐惧就象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一般收得越来越紧,让他无法呼吸,无法呻吟,混乱的脑海里,死亡的阴影就像黑暗中的幽灵一样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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