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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下,从冀州传来了最新的消息,渤海郡太守袁绍向天下宣告弘农王、废帝刘辩的“诏书”。
弘农王刘辩恳求各地州郡兵马尽早攻击洛阳,铲除奸佞、护卫社稷。为此,刘辩以大汉天子的身份,拜渤海郡太守袁绍为车骑将军,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统一指挥讨董大军,节制各地兵马,而且还授权袁绍可以代替天子任命朝廷和州郡上的各级官吏。
袁绍一方面迅速向各地州郡传递“承制诏书”,请求各州郡官吏共襄义举、匡正汉室,一方面大肆分封各地州郡官吏,约定会盟时间。(所谓“承制”,就是奉了皇帝的制书,代理国事,相当于行使天子的职权。)
各地州郡官吏先以三公檄书起兵,现在又名正言顺以废帝诏书会盟,谋反叛乱的事实至此再也无法遮掩。
董卓本来有心要把这事拖一拖,看看骠骑大将军的态度,然后再决定是不是把所有的叛乱官僚将士都定罪为谋反。年初的大赦天下就是出于这个目的。谋反大罪一旦定下来,双方回旋余地就很小了。然而,各地州郡的官吏根本不卖董卓的帐,不但继续集结兵力,而且还步步进逼,甚至另立朝廷了。董卓被彻底逼上了绝路,他已经等不及骠骑大将军的表态了,如果天子再不下旨降罪,自己就显得太软弱了,洛阳也许会发生更多无法预料的事,而且当今天子的威仪也会因此一扫而光、荡然无存。
天子下旨,所有举兵叛乱的州郡官僚和将士尽为大汉叛逆,依律诛九族,永不赦免。罢免太傅袁隗、太仆袁基,袁阀所有在京宗族男女全部逮捕下狱。前太尉袁逢于年前病逝,幸免于难。所有叛逆在京畿一带的九族亲眷一律抓捕。考虑到袁阀的亲戚大多是朝中权贵,如果按九族(九族,就是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来抓,牵扯面太大。所以天子又另下一旨,说袁阀四代都有人位列三公,为大汉建下了赫赫功勋,特意从轻发落,仅祸及本族而已。
郎中令李儒到阿阁宣旨,弘农王意图谋反,罪不容诛,赐死。李儒把一爵鸠酒放到案几上,看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弘农王,心中颇为不忍,转身就走。唐姬一把抓住李儒的衣服,苦苦哀求:“陛下不会杀他的,我要去见陛下……”
李儒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道:“弘农王不死,陛下如何立威于天下?今日弘农王可反,明日就有更多的藩王举旗叛乱。不杀也得杀啊。”
唐姬哭道:“我们住在阿阁,几个月都没有出门了,怎么谋反?陛下圣明,他应该知道这是有人陷害。求求你,带我去见陛下。”
李儒心中悲苦,慨然长叹,踉踉跄跄出了阿阁。
弘农王绝望地抓着唐姬的手,撕心裂肺一般地哭着,喊着,叫着:“妈妈……妈妈……”
尚书周毖被抓了起来。
周毖拒不承认那份“诏书”是自己诱逼弘农王写的,说是袁绍伪造的。董卓气愤不过,亲自跑去审讯,劈头盖脸给了他几个巴掌,“仲远,我们都是西凉人,从我进京那一天开始,我就信任你,委你以重任,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他不过就是个孩子,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周毖破口大骂,骂他是蛮胡,骂他是屠夫。董卓怒极而笑,“我是蛮胡,可我要杀弘农王,我就堂堂正正地杀,即使没有理由我也堂堂正正地杀他,让他死个明白。但你呢?你念书读经,最后竟然欺骗一个孩子,杀一个孩子?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当天晚上,城门校尉伍琼跑到相国府替周毖求情。董卓现在除了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将士,谁都不相信了。他对伍琼说,“德瑜,这一个月来,除了周毖外,就是陛下在过年的时候到阿阁去了一趟,再没有其他人去过了,你说这份诏书是谁送出去的?袁绍伪造的?象承制这种诏书袁绍也敢伪造?各地州郡的州牧太守难道都是瞎子?如果连这种诏书袁绍都敢伪造,他还怎么做人?他如何承信天下?他怎么指挥大军打仗?”
伍琼不敢再说,随即和董卓闲扯了几句,说什么叛军乃乌合之众,以相国大人的强悍,还不是摧枯拉朽,一战而胜,然后起身告辞。董卓听了高兴,竟然站起来送他。走到门边的时候,伍琼突然从衣袖内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抬手就刺。两人距离太近,董卓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还是两层铠甲救了他的命,伍琼力气再大,也无法在这么短的距离内爆发出最大的力量。董卓狂吼一声,一拳砸在了伍琼的胳膊上,接着飞起一腿把伍琼踢出了屋子,“给我抓起来。”
侍卫们魂飞魄散,一拥而上,把伍琼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们曾经在战场上同生共死,我们是多年的兄弟,为什么你要杀我?”董卓瞪大眼晴,挥舞着双手,歇斯底里一般地吼叫起来,愤怒、痛苦、失望、迷惘、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这一刹那间象狂风骤雨一般猛烈地冲击着董卓的心灵,让他失去了理智,绝望到了极点。
“我恨不能把你五马分尸,车裂于市。”伍琼吐出嘴里的血,高声骂道,“我不是你的兄弟,你毁了洛阳,毁了社稷,你是亡我大汉的逆贼。”
凌晨的城门校尉府里惨叫声不绝于耳,伍琼的几个亲信下属遭到了严刑拷打。一个司马受刑不过,招出了何?、黄门侍郎荀攸、尚书郑泰和侍中种辑。年前的刺杀就是何?、周毖和伍琼等人暗中策划的。
董卓望着站在自己面前泰然自若的何?,气得肺都炸了,“你瞧不起我,一直都瞧不起我。可我也瞧不起你,我在西疆奋勇杀敌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带着大军四处征战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何?嘲笑道:“在西疆奋战的不是你一个人,可为什么我偏偏瞧不起你?你看看你干了什么?相国也是你做的吗?我大汉除了萧何和曹参,还有谁做过相国?你的功勋可比萧何和曹参?皇甫嵩、朱俊和李弘,哪一个不比你战功卓著?你这蛮胡,守个边疆也就不错了,你也配治国?你会吗?”
何?嗤之以鼻。
董卓冷森森地笑道,“我是不会治国,可我会亡国,你会吗?”
何?和荀攸被关进了牢狱。荀攸夷然不惧,有吃有喝,有说有笑。何?心如死灰,绝食而死。临死前,李玮去看他。何?苦笑道,子将离开洛阳的时候,曾经对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现在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但我至死不悔。何?被李玮埋在了北邙山下,旁边就是前太傅陈蕃的墓。
正月底,周毖和伍琼依律处斩。荀攸因为司空荀爽的极力求情被免于一死。不久,他和一批重犯被押到了长安。
董卓没有抓捕尚书郑泰和侍中种辑。侍中种辑是种阀的人,董卓念及故主之情,不予追究也很正常,但他为什么放过尚书郑泰?
自从朝廷决定迁都长安后,天子遂下旨,由太尉黄琬、司徒杨彪、司空荀爽、太常马日?、太仆王允(太仆袁基被罢后,河南尹王允即接任)、尚书令丁宫、光禄大夫蔡邕、河南尹朱俊(王允任太仆后,右将军朱俊即被转拜河南尹)、京兆尹董?负责迁都事宜。几个老臣穷于应付,做事拖拖拉拉,迁都一事进展非常缓慢。此时,叛军集结的消息陆续送到洛阳,董卓忙于兵事,也无心过问。他现在只关心两件事,一个是钱粮,一个是叛军。
关中三郡和关东两郡的钱粮根本无力支撑一个庞大的京师和十几万大军,绢帛金银和珍宝最多也没有用,有军饷没有军粮,一样打不了仗。最近一段时间张济和樊稠带着兵马四下掳掠,他们把弘农和河南尹两地翻了个底朝天,把每一户每一粒粮食都抢了回来。而董越和段煨带着大军在三辅一带查抄,京畿地面上流民成灾。
董卓命令各处关门大开,黄河渡口解禁,尽一切可能把流民全部赶出京畿。京畿地面上每少一个人,就会少一份危机,少一份消耗。上百万的流民冒着严寒,携家带口,在士卒们的驱赶下,纷纷向四周州郡逃去。河东因为没有战事之忧,距离京畿各郡又近,所以成了流民逃亡最集中的地区。
李玮留在京城不走,主要就是为了这个事。现在董卓的军队控制了黄河渡口,任由流民进入河东。流民太多,河东承受不了,北疆更承受不了。董卓躲在皇宫内不出来,李玮无奈,眼见流民危机越来越严重,只好匆匆返回河东组织赈济去了。
尚书台。
董卓召集部分大臣和尚书商议出兵讨伐叛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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