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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墙上下,石弹堆积如山。
袁尚、逢纪、审配等人指挥各部将士和二十万民夫以最快的速度,先把环城路上的石弹清理干净了。为了节约时间,审配命令民夫们把石弹就近堆砌在傅堞之后,以便加固加高傅堞。在北疆军强悍的武力攻击下,洛阳城外和城墙上的防御设施已经全部被毁坏,北疆军极有可能乘势登上城墙。一旦北疆军突破了城墙,守军能否继续阻击,就要看这道傅堞的厚度了。
北疆军在城外填埋护城壕,守军在城内清理石弹,大家各干各的事,互不干扰。
当天晚上,圆月高悬,双方都没有点燃照明的火堆,也没有互相射击,依旧各自忙着各自的事。黑夜里,北疆军将士轮换上阵,填壕的速度越来越快。城内守军纷纷爬上城墙,竭尽全力清理城墙上的石弹,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最基本的防御条件。
审配不顾逢纪等人的劝阻,冒着北疆军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危险,在雍门方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此刻北疆军的石炮、弩炮若同时发动,城墙上的损失将非常惊人。但审配失去了理智,根本不考虑士卒和民夫的性命,强行把数万人赶上城墙。一夜之间,在审配亲自督促下,雍门一段的城墙上的石弹竟然被全部清理干净了。六千名悍卒在清晨时分进入了防守位置,并向城下忙碌的北疆军发动了攻击。
朝阳里,战鼓如雷,箭矢如雨,正在填埋护城壕的北疆士卒被压制在愤?和修橹之下,寸步难移。
北疆军立即还击。
雍门正面战场上的九百台石炮率先吼叫起来,接着弩台上的两千台弩炮也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鸣。短短几息时间后,西城门战场上的所有石炮、弩炮都在金色的晨曦中仰天咆哮,一时间地动山摇,气势如虹。
战场安静了一天后,再度沸腾了。
李弘、张燕等大臣陪着小天子迅速赶到了战场前沿。
麴义、杨凤、高览等人匆忙迎上。
“叛军这么快就恢复了攻击?”李弘望着前方战场,冷声说道,“看样子,我们轰击的时间还是短了一点,没能摧毁他们的士气。”
“城下的推进作业还要多长时间?”张燕看到城下的突击部曲正在密集的箭石掩护下迅速后撤,立即转头问杨凤道,“是不是比预想的时间要长?”
“叛军这么快就恢复了反击能力,的确让我们很意外。”杨凤手指前方战场说道,“按照原定计策,我们先填平最后一道护城壕。因为要把井阑推过去,护城壕必须填埋结实,再靠单薄的壕桥已经无法支撑井阑的重量。另外井阑要推进到城墙四十尺(约今九米)的地方,它顶部的跳板才能准确无误地落到城墙上,所以我们还要把冯垣和散落在冯垣周围的石弹全部清理干净。为此我们大约需要五天左右的时间。”
“在这五天内,我们还要突破瓮城的正面城墙。”麴义指着远处残破不堪的瓮城说道,“瓮城的正面城墙已经坍塌大半,我们打算用冲车把残余部分的墙面撞开,然后清理出一条通道,攻击主城门。”
张燕微微皱眉,用力挥了挥手,“集中力量,狂轰雍门,把城墙上的敌人压制住,尽量减少突击部曲在推进中的损失。”
麴义和杨凤望向李弘。
李弘笑着点点头,“给你们十天时间。白天狂轰,晚上推进作业,尽量压制敌人的反击。十天后,我们登城作战,攻克洛阳。”
三月下,陈留战场。
叛军连续攻击雍丘半个多月,没有丝毫进展。陈留就在雍丘城的北部,距离雍丘不过八十多里,急速行军,一日就能到达。但这一天的路程,联军就是过不去,而尤其让曹操愤怒的是,江东的一万军队至今还滞留在滑亭,迟迟不愿向雍丘靠拢。
此次北上攻打陈留,北疆军的主力在正面阻敌,北疆军的铁骑在浪汤渠和睢水河之间游戈,频繁威胁联军的后方和粮道。为了确保大军的安全,曹操率军赶到雍丘城后,在立足未稳的情况下,曾要求江东军部署于睢水河边的滑亭,豫州军一部部署于雍丘城西南方向的高阳亭,三支大军各自相距三十里,锥形布阵,形成犄角之势,互相保护和支援。
和北疆军打了很多仗,各部将领对北疆铁骑的威力心有余悸,谁都不敢大意。等到大军的粮草辎重安全运到城下后,曹操再度下令,要求屯兵于高阳亭和滑亭的军队速速北上会合,合力攻城。但此时北疆铁骑却出现在高阳亭和滑亭的侧翼,对两军虎视眈眈。两军担心移动过程中遭到敌骑的攻击,各自按兵不动。
曹操和袁谭打了两天。他们手上只有四万人马,面对城内北疆军铁桶一般的防守,无计可施,只能望天兴叹。曹操和袁谭再度催促。高阳亭的刘献和滑亭的孙贲回书说,吕布带着铁骑就在旁边待着,稍一移动估计就要遭到攻击,还是再等等为好。
吕布和穆斯塔法各带一支铁骑游走在战场边缘,虽然牵制了敌军,但也无法打破僵局。穆斯塔法数度要求直接攻击敌军粮道,但吕布都没同意,他要寻找一个更好的攻击机会。
到了三月中,曹操实在等不下去了。孙贲不愿率军会合,说白了就是想保存实力,不愿意帮助曹操和袁谭攻打陈留。中原大战的时候,江东已经吃了大亏,这次说什么也不会重蹈覆辙了。至于刘献不愿意来,当然是袁谭的主意。袁谭手上就这么点人马,死一个少一个,既然曹操打陈留是为了兖州,那自己也没必要竭尽全力了。还是留点力量回头打颖川吧。
曹操无奈,威胁袁谭,你如果再不把刘献的军队调到雍丘城下,老子退兵,不陪你玩了。上次我议和北疆赔了个女儿,大不了这次我再赔一个。袁谭看曹操发飙了,有些着慌,急忙让刘献率军来会。刘献的军队离开了高阳亭,犄角之势遂破,滑亭的侧翼失去了保护,暴露在北疆铁骑的攻击之下。
三月下,曹操集结五万大军再攻雍丘。几天后,因为军械不足,曹操让大将王忠带着三千人马,近万民夫和数百部辎重车赶到了滑亭。你江东军既然不愿打仗,留许多军械也没用,先借给我用用吧,顺便再拨点粮草。
吕布捕捉到了这次机会。因为时间太紧张,他无法通知穆斯塔法的主力军队,仅仅带着八百骑展开了袭击。
雍丘距离滑亭不过三十里路,太近了,王忠和他的部下有些大意,在回营的路上遭到了吕布的偷袭。徐州军措手不及,被北疆铁骑席卷而过,死伤殆尽。王忠落荒而逃,不幸遇上吕布,被吕布一戟洞穿,横死马下。
吕布带着八百人呼啸而走,甚至连粮草军械都没烧掉。
滑亭的孙贲得到消息后大吃一惊。出事的地方距离滑亭只有十里,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派兵去看看,做做样子,顺便把粮草军械再运回来,否则无法向曹操交待。大家好歹都是亲戚,不能太无情了。
孙贲让程普守营,自己和孙辅带着三千人马出发了。到了出事地点,民夫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孙贲命令三千将士立即赶着辎重车回营,自己带着一队亲卫骑在战场上转了一圈。王忠的尸体是找到了,但脑袋没了。孙贲正在感慨人有旦夕祸福的时候,前方突然大乱,吕布的八百骑突然从睢水河的河滩里杀了出来。江东军魂飞魄散,撒腿就跑,但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转眼血肉横飞。孙辅跑得最快,不过吕布的箭更快,一弓三箭,三箭齐齐射进了孙辅的后背。孙辅坠落马下,当场身亡。
孙贲抱着弟弟的尸体仰天惨嗥,他象发了疯一般,带着亲卫骑一路狂追,但吕布和他的八百悍卒象风一般,早已消失。
这次,北疆骑卒离开战场的时候,没有忘记引燃粮草辎重。
留守滑亭大营的程普闻讯大惊,带着三千人马急速出营接应。程普赶到了战场,看到孙贲抱着弟弟的尸体,正呆呆地望着燃烧的粮草辎重,泪流满面,痛苦不堪。但更痛苦的打击接踵而来,他的大营遭到了北疆长水营铁骑的袭击,滑亭战场上尸横遍野。
自从刘献的军队离开高阳亭后,滑亭的江东军就成了穆斯塔法朝思暮想的猎物。他带着军队游荡在睢水河边,耐心等待着机会。
孙贲和程普先后率军离开军营的消息迅速传到了穆斯塔法的耳中,穆斯塔法没有任何犹豫,带着四千铁骑就杀向了滑亭。滑亭大营内还有四千江东士卒,他们正在惶惶不安地望着远处的浓烟,谁知厄运悄然而至。铁骑大军奔腾而来的轰鸣声让江东军即刻崩溃,四千逃卒在四千铁骑的追杀下,象草芥一般被无情地碾为齑粉。
孙贲、程普带着剩下的四千多人马仓惶逃到了雍丘。
曹操极度震骇。江东军半天之内被摧毁大半,孙辅被杀,自己手下大将王忠和三千士卒被杀,大量的粮草军械被烧,这一仗还没进入高潮就已经输了。
“吕布,我和你誓不两立。”曹操一拳砸到案几上,怒声狂呼,“打,给我攻城,攻城……”
三月下,颖川战场。
厉锋将军姜舞在颖川西南战场久战无功。
邓义和庞季防守严密,根本不给姜舞任何偷袭的机会。虽然荆州军在北疆铁骑的频繁骚扰下精疲力竭,但北疆铁骑因为日夜穿行出没于山林里,也是疲惫不堪。
三月中。蒯越在鲁阳方向再度发动了攻击。
这时颜良接到了陈留战场的消息,吕布告诉他由于叛军占有明显的兵力优势,攻防无懈可击,自己短期内无法找到叛军的破绽,可能守不住雍丘,请他尽可能加强鄢陵、许昌方向的防守,以免给叛军东西夹击。
颜良急告广成关,命令广武中郎将郑宝领五千人马坐镇关隘,命令扬威将军纪灵率五千人马支援许昌。纪灵率军急速南下到达襄城,正准备东进去许昌的时候,颜良再来急令,请他即刻赶到叶城。振威将军寥磊在激战中身负重伤,昆阳、叶城一线的防守岌岌可危。
纪灵连夜赶到叶城指挥作战。姜舞把战局详细解说了一下。荆州军的攻防滴水不漏,邓义守营,庞季主攻,两人配合默契,北疆军一筹莫展,只能死战。
颖川西南战场的局势直接关系到鲁阳战场,如果荆州军突破了叶城、昆阳,杀到汝水河,等于切断了鲁阳战场的后路。相反,如果击败了这路叛军,颖川战场的不利局面将得到彻底扭转。纪灵考虑良久,决定放弃叶城,把叛军引到昆阳予以围歼。
“昆阳是大汉中兴的福地。当年光武皇帝领一万援军,在昆阳城下击败了王莽四十二万叛军,一举奠定了中兴大业的基石。”纪灵笑道,“我们虽然不能像光武皇帝一样以少胜多建下赫赫功勋,但至少我们可以以多胜少,击败荆州军,稳定颖川战局,帮助大将军攻克洛阳。”
纪灵的围歼之策得到了颜良的同意,并授权纪灵征调兵力。
三月下,姜舞的五千铁骑,纪灵的五千援军,陆勉、刘辟的一万大军,昆阳项陶的五千人马,颖阳赵虎的五千军队共三万步骑大军进入昆水南岸设伏。
纪灵撤出叶城,领五千人马退守昆阳。
荆州军进驻叶城。邓义守城,庞季率一万前锋军继续向前推进。
叶城距离昆阳大约五十里,但中间隔了两条河,出叶城有澧水,到昆阳有昆水。当庞季率军赶到昆水河时,陷入包围,三万步卒大军和三千铁骑向他发起了猛烈攻击。
庞季指挥大军背靠昆水河,誓死阻击,并向邓义求援。邓义大惊,率一万五千人马急速出城救援,但姜舞率两千铁骑抢占了澧水桥,烧断了浮桥。
庞季率军坚持到黄昏。北疆军连夜攻击,荆州军眼见救援无望,于半夜时分崩溃。庞季战死,荆州大将张虎、陈生战死,数千将士溺水而亡,荆州军全军覆没。
北疆军马不停蹄,在纪灵的指挥下,急速杀向叶城。
邓义看到北疆军铺天盖地地杀到澧水河,知道庞季已败亡,仓惶率军撤回宛城。
大汉建兴六年(公元202年),四月。
四月上,洛阳。
北疆军利用十个晚上的时间,在以雍门为中心的三里多长的范围内,把距离城墙根四十尺以外地方的所有阻碍物全部清除。雍门外的瓮城正面城墙和城内的石弹也被堆积到瓮城两侧,攻击城门的通道畅通无阻。
城内的叛军已经感觉到危险越来越近,虽然他们有心阻止北疆军清除城墙根下的障碍物,但他们失去了所有攻击墙根死角的防御设施。他们只能待在傅堞后面,忍受着恐惧和痛苦的煎熬。而每到晚上,他们又要冒着北疆军密集的箭矢爬上城楼,清理白天北疆军的石炮砸到城墙上的石弹,为阻击北疆军留下最后一块流血的地方。
日复一日,城内的守军和民夫们在日渐逼近的死亡面前,越来越绝望和沮丧,越来越焦躁不安,甚至有人开始冲击和抢劫皇宫了。
袁绍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现在基本上每天都处于昏迷状态,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离开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纵横天下的人物。
年轻的袁尚在父亲在羽翼下长大,承受力非常脆弱,随着父亲的生命逐渐流逝,随着洛阳城生存的希望逐渐渺茫,他已经不堪忍受。他的身体越来越消瘦,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越来越呆滞,情绪越来越低沉。他曾几度在文武大吏们的议事中失去控制,神经质般地无助,绝望地大喊大叫着。
人们的目光不再狂热,不再自信,不再有希望,所有人都非常冷漠,悲哀地看着洛阳城内的一切,仿佛这一切和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很多将领和僚属已经放弃。他们肆意放纵自己,把自己泡在酒坛里,把生命丢弃给上苍。
有一天,沉默很久的审配终于说话了。我接到了消息,曹操、袁谭和孙权的大军已经攻克了陈留、荥阳,正在攻打虎牢关。刘表的大军已经攻克了颖川,正在攻打大谷、伊阙关。刘备的军队已经攻克了陈仓,正在围攻长安。北疆军四面受击,难以支撑,很快就要撤退了。
人们的眼神极为冷漠,甚至带着几丝苦嘲和怜悯。
袁尚惊喜地跳了起来,他颤抖着声音,大声问道:“这是哪来的消息?是谁送进来的?是我兄长吗?”
审配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沾满了褐红色血迹的皱巴巴的白绢,“是你二哥送来的,他现在正在率军攻打伊阙关。我们马上就能击败北疆军了。”
袁尚一把抢过白绢,望着上面熟悉的字体,喜极而泣。突然,他高举着白绢,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援军要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
袁尚冲了出去,象疯子一般又哭又叫着冲了出去,“援军到了……”
府衙内的卫士们欢呼起来,接着长街上的将士们、民夫们欢呼起来,接着洛阳城欢呼起来。
“咚咚咚……”激动而兴奋的鼓身震天响起,洛阳沸腾了,洛阳人欢呼雀跃,洛阳人看到了生存的希望,看到了胜利的战旗在蔚蓝色天空上高高飘扬。
袁微轻轻抚摸了一下花白的胡须,低低叹了一口气,泪水悄然滚落。
辛评走到窗前,聆听着城内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心里一阵颤栗。忽然他走到审配面前,狠狠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让这么多人陪葬?他们有父母,有妻儿,有活下去的希望,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审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辛评的手猛地握住了剑柄。大堂上二十多位文武大吏齐齐望着审配,眼神极为复杂,但谁都没有说话。
逢纪站了起来,用力推开了辛评。他担心辛评失去控制,一怒拔剑把审配杀了。
“为什么?”辛评高举双手,纵声悲呼,“我们已经没有生路了,你为什么还要让二十多万无辜的人给我们陪葬,为什么?”
辛评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倾泻而出。
“啊……”辛评就象一只受伤的野兽,蓦然惨声长嚎,抱脸痛哭而去。
审配睁开了双眼,缓缓站了起来,凌厉的眼神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有谁愿意投降吗?”审配的语气极为冷肃,让人不寒而栗,接着他陡然提高音量,嘶哑着声音大声吼道,“谁想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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