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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知道你心里怨着涵儿,所以这些日子方才会这般躲着他,只是孩子,你若是还信本宫,便听本宫一句,人这一辈子很长,总是会遇见许多伤心难过之事,可是这日子却还是要走下去,本宫希望,你能够谅解涵儿,能够好好地和她过日子。”皇贵太君缓缓地道,“本宫说这些话,虽也是偏帮涵儿,不过本宫也是希望,你也能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本宫在后宫过了大半辈子,如今也是要走到尽头了……其实这人若是日子走到了头,那便是再大的委屈和怨恨,最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没有什么事不可以放下的。”

蜀羽之只是凝视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你的日子还长着,本宫不希望,你往日的日子也如本宫这半年一般,折磨着别人,也折磨着自己。”皇贵太君语重心长地道。

蜀羽之动了动嘴唇,终于挤出了一句不完整的话,“皇贵太君,臣侍……”

“本宫也不怕告诉你,便是本宫心中知晓先帝对本宫或许没有半丝情意,可是本宫这几日,梦中最常见的,却还是先帝,想起的往事,也是与先帝曾经的和乐日子……或许这便是男子的悲哀,便是妻主对自己多么的残忍,心中始终抹不去对她的眷念……”皇贵太君微微笑道,带着些许凄然,他拉着蜀羽之的手,“告诉本宫,你爱恋涵儿吗?”

蜀羽之没有说话。

皇贵太君笑了笑,只当他默认了,“你是涵儿身边的第一个男子,想来也是心中有她的,涵儿登基之前,你对涵儿如何,本宫也是看在眼中,所以孩子,便是为了你自己,也该好好地让自己从怨恨中走出来,莫要真的等到了时日不多之时,方才来释然,因为到了那时,便是释然了,也没有就会挽回……”

“臣侍没有恨陛下。”蜀羽之道,声音很轻,但是却是坚定。

皇贵太君一愣,“既然不恨涵儿,为何要这般躲着她?”

“皇贵太君……”蜀羽之垂了垂眼帘,缓缓道:“您不觉得臣侍真的是个不祥之人吗?”

皇贵太君顿时讶然。

便是一旁沉默站着的蜀青却也满目惊愕。

蜀羽之抬起眼帘看着皇贵太君,眼底的笑悲戚之极,“这世上,和臣侍有关的人,除了陛下之外,其余的,都惨淡收场……母亲是这般,便是连沈茹也是这般,臣侍不想,陛下也会这般……虽说臣侍先前的不祥之名是沈茹一手造成,可是皇贵太君,便是没有沈茹,臣侍便真的就不再是个不祥之人吗?”

“公子!”蜀青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公子……你……疯魔了啊!”

公子怎么可以这般说自己?怎么可以?难道公子这些日子避开陛下,并不是因为不愿意原谅陛下而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详,会害了陛下?!这是这又算是什么?公子如何可以这般对自己?如何可以!

蜀青的心在滴血,因为蜀羽之这般的作践自己,也因为自己居然一直才从未觉察到公子居然陷入了这般一个荒谬的泥潭之中!

家主的死如何会和公子扯上关系?

那沈茹的死,便更加和公子无关!

公子为何要这般的折磨自己?!

为何?!

皇贵太君也是讶然地看着他,他和涵儿并非怄气,而是因为这般一个原因?他一开始和蜀青一般,觉得蜀羽之这般想法荒谬的很,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何尝不是不可思议近乎胡闹吗?人若是钻进了牛角尖,那便是在荒唐的事情都是可以做的出来的,蜀羽之这般行为随侍荒谬,但却也不是不可以理解,至少他这般做,伤害的是自己,而非折磨别人,“所谓的不祥之身,有时候却也不过是躲避一些事情的借口罢了,你如今心里不怪涵儿,但是或许在你心底深处连你自个儿也看不见觉不出得地方,还是藏着对涵儿的怨愤,所以,你方才会觉得自己不祥,从而以此为借口躲着涵儿……又或许,你真的不愿意责怪涵儿,可是却又放不下你母亲的死,便将所有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方才会有了自己不祥的想法。”

不过虽然如今他这般的状态极为的不妥,但却让他松了口气,至少如今他这般行为可以证明,他的心中涵儿还是占了极重的位置的。

这样,至少可以确定,他在一段不会短的时间内做出伤害涵儿的事情来。

至于如今他的心结,他或许可以尽力劝劝,但是最后解开,他怕是也没有心力来做了。

蜀羽之愣住了,仿若被皇贵太君所说的话给镇住了一般。

“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所以方才会情愿这般折磨自己,也不愿意再做出伤害身边之人的事情来。”皇贵太君微笑道,“只是孩子,便是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见到你如今这般折磨自己的。”

蜀羽之没有说话,只是眼眶却再一次湿润起来。

这眼泪,似乎已经积压了许久许久,而却一直寻不到发泄的时机,而如今,皇贵太君的话,说中了他心中之事,这泪,便忍不出落下。

蜀羽之也不知道此时自己心中所想的究竟对不对,也不知道这般做是在折磨自己,只是这些日子,他这般做着,心却比之从前,安宁了不少。

他想,便是错了,能得一时安宁却也是好的。

他一直这般想着。

可是如今,皇贵太君却说中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

若是母亲在天之灵见他这般,是不是也会伤心?

还有陛下……

他不见她,不让自己想她,却发觉,思念便如同酝酿的暴风雪一般,只是压抑,而非消除,终有一刻会爆发,而那一刻,是否会伤人也伤她?

可是,他真的无法完完全全地忘却母亲之死,从而快乐地过自己的日子!

他真的无法做到!

或许真如皇贵太君所说的,他心底深处藏着连他都不知道的怨愤,不仅是对陛下,还有对母亲……

这两个世上他最亲的人,都伤了他。

便是她们无意,便是他已经原谅了她们,可是心底却还是藏着连他都发觉不了的怨愤!

“皇贵太君,臣侍……真的……不知道为何会这般……臣侍没想过要伤害陛下……可是臣侍……怕见了她……怕和她一起……便会忍不住又上害了陛下……可是如今臣侍却又发现……臣侍躲着她却还是……消除不了想她……臣侍真的怕……以后见了陛下……会不会又做出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事情来……说出那些伤人的话……皇贵太君,你教教臣侍……该怎么做?”蜀羽之握紧了皇贵太君的手,如同一溺水的人抓着唯一的浮木一般。

蜀羽之此时的心理防线可以说是崩溃了一大半。

这些日子中,他心中的这些万般复杂纠结的心绪从未向任何人倾诉过,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蜀青也没有。

可以说,他一直压抑着自己,所有的心绪仿若被蒙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薄绸一般,裹得严严实实的,从未流露出一丝痕迹,若是没有人戳破这一层薄绸,他是不可能自己说出的。

便是将自己逼疯了,他也不会说出口。

有些情绪,需要一些导引方才能够倾泻,否则便只能一直压抑着!

皇贵太君伸着手,撑着身子往前倾斜,伸手揽住了蜀羽之的颤抖的双肩,如同一个父亲安慰儿子一般,搂着他,轻抚着,“心里难过,便哭吧,父君在这里……”

这个孩子,比之他所想的还要脆弱,还要压抑自己。

皇贵太君心中叹息着。

涵儿的这四个君侍中,凤后性子虽然敏感却也坚韧,皇贵君大而化之便是再难过的事情也容易化解,而豫君性子虽沉却也坚强,唯有翊侍君,外表柔弱,心却更是脆弱,且藏着极重的自卑之心。

他比之他当年,心中有着更多的困苦和煎熬。

当年他尚且可以寄情于孩子,而他,却只有涵儿……

而蜀蓝风的事情之后,这唯一的寄托,便也长满了荆棘,便是容他依靠,却也扎的浑身生疼。

皇贵太君心疼官锦亲人皆亡,怜惜薛齐幼年悲苦,然而如今,却发现,蜀羽之比之他们两人,更为的让人命苦。

他记得曾经许诺过,会好好地对待这个女儿的君侍,只是如今,却并未能够实现自己的承诺。

蜀青跪在地上,看着自家公子这般的难过,却也是伤心落泪,他为何便不知道公子心中原来这般的痛苦,比他所想像的还要痛苦!

蜀羽之一直靠在了皇贵太君怀中哭泣,仿若要将心中所有挤压的情绪一次性地发泄出来一般。

许久许久之后,直到皇贵太君的体力就要支撑不住之时,蜀羽之方才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了身来,他想起了皇贵太君的此时的身子状况,便立即坐直了身子,也顾不得抹干脸上的泪水,便焦急地参看了皇贵太君的脸色,见他眉宇之间溢满了疲惫,便像是自己方才的一番折腾,让他如此,连忙起身跪了下来,“臣侍逾越,让皇贵太君受累了!”

请罪之后,却又连忙唤了蜀青,让他去请御医。

皇贵太君靠着床头的软枕笑着制止,“本宫没事,无需这般的惊慌,起来吧。”

蜀羽之自然是不肯起身,只是一个劲地请罪认错。

“你若是这般,便是要本宫亲自扶你起来了。”皇贵太君加重了语气道。

蜀羽之这方才起身。

皇贵太君又示意他坐下,随后道:“本宫知晓你心中苦,只是本宫还是希望你能够放下这些执念,你是个好孩子,也必定是个有福的孩子。”

蜀羽之哽咽了一声,没有说话,但却是点了点头。

皇贵太君握着他的手,“答应本宫,好好试试,放开自己的心结,莫要如本宫这般,到了最后,方才发觉,为了那般已经过去了的事情而遗失了如今拥有的。”

蜀羽之看着他会儿,却还只是点头。

虽然是点头,然而蜀羽之心中却也无法肯定自己可以做到。

只是不管是顾忌皇贵太君的身子还是他对他的关切,此时他都该不惜一切地应下他所有的嘱咐!

皇贵太君何尝不知,便是他点头了,却也不一定便可以做到,许多的困难,单凭自己的能力,是很难渡过的,只是他相信,涵儿心中有他,便也一定可以化开他的心结的,于是笑了笑,便岔开了话题,“本宫今日精神尚好,想一家子人好好聚聚,今日便留在本宫这里陪着本宫如何?”

蜀羽之自然是点头称是。

随后,皇贵太君便唤来了宫侍,让人去知会司慕涵。

当司慕涵接到宫侍的禀报之时,正和蒙斯醉在暖阁中用着早膳。

蒙家主夫见儿子难得有机会和司慕涵相处,便寻了个借口回了流云殿,让儿子能和司慕涵单独相处。

蒙斯醉自然是明白父亲的心思,便也不阻拦,让人松了他回去。

司慕涵心里想着寝殿内的情况,虽然用着早膳,但是却不怎么有胃口,蒙斯醉见状,便费了一番功夫,方才让她喝下了一碗小米粥,正想寻思着如何再劝她多吃一些之时,皇贵太君派来的宫侍便进来了。

当司慕涵听完了那宫侍转达皇贵太君的话之时,心却猛然一沉,随即,感觉一股寒流从心底蔓延开来,对于皇贵太君所提出想要一家子聚聚的想法,她没有丝毫的高兴,只有渐渐浓郁的心慌,若是寻常,皇贵太君能够这般的心思是好事,可是如今……

司慕涵明白,皇贵太君怕是也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方才提出这般的要求。

蒙斯醉满目担忧地看着司慕涵,见她呆愣着,便缓缓握上了她冰冷的手,“陛下……”

便是心中想安慰,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好。

司慕涵沉默许久,方才抬起了眼帘,缓缓地道:“朕知道了。”

待那宫侍退下之后,司慕涵便又唤来了人,让去朝和殿将凤后接过来,随后,便又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蒙斯醉见状,便立即起身唤了一声,“陛下!”

司慕涵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视线,方才发觉自己竟然忘了他还在身旁,心中愧疚之下,便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朕没事,别担心。”随后又道:“难得父君这般好兴致,朕要好好安排一番,你先去寝殿陪着父君吧。”

蒙斯醉微笑点头,“好。”

司慕涵对他挤出了一丝微笑,随后便转身而去。

这个时候,她不能进寝殿,因为她怕会压不住心中的悲伤。

这个时候,父君最不想看见的,便是身边之人流露出这般悲伤的神情!

司慕涵出了暖阁,却在正殿旁边的长廊中走着。

清思殿不算大,然而正殿旁边,却也有个园子,只是此时,万木凋零,只能看见厚厚的积雪覆盖在枯槁的树木之上。

司慕涵让人唤来了苏惜之,让其在清思殿安排一桌家宴。

虽然有之前贵王的事情,司慕涵便不再让苏惜之插手御书房的事情,只是宫中的其他事务,却还是给了他去做。

雪暖汐平日处理后宫事情之时,便也是用着苏惜之,只是却并非倚重,而是像是惩罚一般,更是想让他生出怨言,好借机惩处他,将他逐出后宫,虽然司慕涵说过苏惜之目前无害,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是雪暖汐总是觉得有这般一个危险的人在后宫,终究是一个祸害。

他没想要苏惜之的性命,只是想着让他回去给先帝守陵。

吩咐完苏惜之之后。司慕涵便又叫来了随侍的宫侍,让其前去通知雪暖汐。

她今早见皇贵太君精神不错,便想着让程氏今日便见了皇贵太君,可是如今,却改变了注意。

皇贵太君难得心情好,岂会想见到程氏?

而此时,司慕涵也不禁质疑,她让程氏进宫这般病急乱投医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

宫门前

白薇并未直接将载着程氏的马车驶进宫,自从上一次康王带人进宫祸及永熙帝之后,皇宫门禁便更加的森严,这等领着外人进宫之事,需要经过层层审核,而由于事前永熙帝交代,不希望程氏进宫一事宣扬开来,她便也不能领着程氏走寻常程序进宫,而永熙帝让她接程氏进宫也不过是下了口谕,这般没有白纸黑字的旨意,看守宫门的侍卫怕是不会轻易放行,所以白薇只能先让人进宫通知永熙帝,在等永熙帝手谕。

一路上,程氏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掀开马车的窗帘望过外边一眼,便是白薇最后告知皇宫已然到了,让他稍等些时刻之时,他依旧没有应声。

若非白薇听见了车内的念经之声,还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情。

自马车停在了宫门前之后,马车内便传来了程氏低声念经的声音。

那声音很急切,像是心烦意乱似的。

白薇听得出来,也觉得怪异,只是却谨守本分并未过问。

程氏坐于马车之内,不断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嘴中不断地念着佛经,然而,却始终无法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此时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失态,失去了冷静,可是除了不断地念着佛经之外,他寻不到任何可以安定心神的法子,便是如今这个法子已经没有多少效用,但是至少可以阻止他生出落荒而逃的念头!

便是没有亲眼看见皇宫的大门,他已然可以感受到从里头传来的阴森之气。

那里有着无数的冤魂,埋葬了无数男子的青春年华。

在这权利集中之地,他失去了所有,包括时间最纯净的父女血脉亲情。

他恨极了这里,却也从心底中惧怕这里!

正当程氏沉浸在了极度的心慌意乱之时,白薇远远地看见了皇贵君的轿辇正往这边走来,微微惊诧,随后便开口对着马车内之人说道:“绝尘大师,皇贵君亲来迎接大师,请大师下马车。”

陛下亲自上永宁山相邀,皇贵君亲来宫门迎接,这绝尘大师究竟是什么人?!

程氏虽然心绪紊乱,但是对于外边的动静却还是留心着,当白薇这般一说,他便停下了念经,心虽然乱着,面容却是如死湖一般沉静。

他一手紧握着佛珠,一手缓缓地伸手,掀开了马车小窗的帘子,眼前气势恢宏的皇宫便闯入了眼帘,某段被压制于心中多年的记忆便也在这一刻涌上了脑海。

当年,他便也是从这里,被带进了皇宫……

只是当年,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搂着他,温柔无比,她告诉他,往后,这便是他的家,便是他们携手一生的地方。

那时候的他,对于眼前的皇宫,有的只是期待和憧憬。

他对那女子的话,深信不疑。

他坚信,他的幸福,便会在这里一直延续!

白薇见程氏依旧不下马车,眉头蹙了蹙,却也没有强迫,只是往雪暖汐的轿辇迎了上去,“臣白薇参见皇贵君。”

守门的侍卫们也同时行礼。

雪暖汐点头应了礼,便下了轿辇,“白侍卫长,人可平安带来了?”

“回皇贵君,绝尘大师正在马车之上。”白薇回道。

雪暖汐便抬头望前边的马车看去,透着掀开了帘子的小窗,看见了程氏那苍白无比的面容,微微一愣,随即上前。

程氏狼狈地从记忆中抽离,猛然放下了帘子,耳边随即传来了雪暖汐的声音,“大冷天的要绝尘大师赶来,辛苦了。”

雪暖汐的声音,除了客气之外,还藏着一丝的怨愤。

程氏深吸了口气,缓缓掀开了车帘。

此时程氏所作的马车很小,也简陋,是承安寺安排的,虽然坐在马车内可以阻挡寒风,然而里头并无暖炉之类的取暖用具,却并不比外边暖上多少,雪暖汐看着程氏身上所着的僧衣,不禁蹙起了眉头,这般冷的天,他便穿这般的少?他是不要命了,还是用这般行为在抗议涵涵逼他进宫?!

雪暖汐心中既是愤懑,却也担忧,“本宫奉陛下旨意前来接绝尘大师进宫,还请大师下马车。”

程氏看了看雪暖汐,没有多说,便缓缓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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