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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节,宫中设宴,安乐公主夏远将军早早起来收拾准备进宫。

安乐公主亲自拿了一件天青色的长袍过来,准备伺候夏远更衣。

看见那个颜色的衣裳,夏远俊朗的脸颊明显一滞,有些嫌弃地蹙蹙眉:“这颜色太难看了,谁挑的?”

安乐公主眼珠子一转,撇撇嘴:“还能是谁挑的?当然是我了!怎么,嫌弃了?哼,嫌弃就别穿了,正好臻儿还跟我说喜欢这件衣裳呢,你不穿我就给臻儿送过去。”

“别别。”见安乐公主果真将那件袍子收了起来,夏远赶紧抢过来,虽然依旧不苟言笑,不过微微上扬的眼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思:“娘子亲自挑选的衣裳,为夫岂敢嫌弃?哦不对不对,为夫怎会嫌弃?不劳娘子费心,为夫自己穿,自己穿。”

说着,就将那件袍子抢到了手里,三下五除二就给套在了身上,而后还不忘在她面前伸开双臂展示了一番:“我就说嘛,娘子的眼光最好了,特别是给为夫挑选衣裳,从来就没有让我失望过。”

对于这明显的巴结恭维,安乐公主心里好笑,面上却好似还在记着方才他的嫌弃,斜眼冷哼了一声:“是吗?”

“当然是了。”夏远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睁着眼睛说瞎话:“娘子还记不记得上次给我挑的那件灰色外裳?田更崇那家伙嫉妒了好几天呢1

灰色的外裳?

安乐公主微微蹙眉,想起来了,那件灰色的外裳是她给夏臻准备的一件衣裳,结果儿子更难伺候,非说那衣裳的颜色旧旧的。正巧,夏远进门,她就把那衣裳给了夏远,爷仨儿身高差不多,除了夏征瘦一些,夏远和夏臻的身材几乎是一模一样。所以,夏远穿了那件衣裳也十分合身。

一想到自己从儿子那里卖不出去的衣裳,今儿又被丈夫给捡了去,安乐公主心里有丝丝不忍,嘻嘻一笑上前亲自给丈夫整理衣领了。

这可把夏远给乐坏了,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两人正腻歪着,外边冬梅禀报说是两位公子来了,夏远抬着鼻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这两个儿子就是没有眼力劲儿,还是闺女好,怪不得人家都说闺女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呢,要是生了闺女,肯定不会来打搅爹娘的好事。

安乐公主却没有想到这么多,抚平了丈夫肩膀上的褶皱,对外边道:“臻儿阿征来了?快让他们进来吧。”

看着妻子的柔软小手从自己身上离开,夏远默默地抱怨了一下。

厚厚的门帘掀起,一股冷风窜了进来,夏远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安乐公主的身前,狠狠地瞪了一眼将帘子掀得高高的大儿子。

夏臻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亲爹似要杀人似的眼睛,困惑地摸摸鼻子。

倒是后边的人精夏征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抿着唇嘿嘿一笑,紧跟在大哥身后进了门,头垂地都快要贴到地面了。

进门请安问好,夏臻便看到亲爹有意无意地摸着自己的衣裳,便笑着恭维了几句:“爹这衣裳穿着很合身啊1

听到大儿子终于说了句中听的话,夏远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正要开口说“是你娘给爹挑的”,便听到大儿子好死不死地补充了一句:“比我穿着好看,我就说嘛,这个颜色还是爹你穿着合适,我穿着太显老了1

噗!

夏征死死捏着自己的拳头,差点都要笑出声来了,这个大哥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安乐公主一脸尴尬,不用扭头就能猜到此时丈夫的脸肯定黑得像锅底了。

清了清嗓子,安乐公主赶紧岔开了话题:“等下进宫,你们两个都记得,切不可多言不该说的话,更不可做不可做的事。”

夏臻连连点头:“不会不会。”

夏远哼了一声,瞪了这个愣头愣脑的大儿子一眼:“你最好记得刚刚说过的话。”

说起这个大儿子,夏远和安乐公主就一脸无奈,明明在战场上骁勇善战谋略技能无所不通的大帅,怎么一离开战场就跟大傻子似的。

暗暗摇了摇头,夏远的目光落在了垂头坐着一言不发的小儿子身上,因为今儿要进宫赴宴,安乐公主一大早就把他给叫了出来。

别看这小子现在低眉顺眼地很是听话,但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这就是个安静起来坏的流油,捣起乱来上天入地的家伙。

安乐公主也发现了小儿子有些不对劲儿,关切道:“阿征,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看着夏征身上穿着的那件衣裳,安乐公主不由地笑了笑,还是这个小儿子最听话,自己送过去的衣裳从来不挑不拣,瞧,今儿立马就穿了来见她了。

听到安乐公主问起,夏征微微地晃了晃脑袋,似是十分艰难地抬起了头来,声音也有气无力地:“爹娘,孩儿没事。”

他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立即惊得安乐公主坐不住了,慌忙站起身来赶到儿子身前,又是摸额头又是叫丫鬟的:“哎呦,阿征啊,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哎呀!头也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快,秋菊,快去叫大夫1

夏征怎能让安乐公主真的叫大夫来?若是大夫来了岂不是要穿帮了?

“别去了。”他有气无力地晃了晃安乐公主的袖子,眼皮十分自然地耷拉着,只露出一条小小的缝来:“娘,我没事,就是头有些沉,睡一觉就没事了。”

“这怎么行?你这额头烫得娘的手都疼了,这脸色也白得跟纸似的了,不让大夫瞧瞧,娘怎么放心的下?”

安乐公主才不听夏征那一套,执意要让人去请大夫。

夏征心念一动:“娘,马上就要进宫了,叫了大夫来也没工夫瞧病了,还是别跑那一趟了。”

“瞎说!怎么是白跑一趟?”

安乐公主不依,给秋菊使个眼色,催她赶紧去请大夫,而后拉着小儿子的手嘱咐道:“进宫能力有给你瞧病重要?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进不进宫无所谓!冬青,快,扶着你公子回房歇息歇息,今儿就不用去宫中参加宴会了,好好地给娘在家里歇着1

夏征心中窃喜,嘴上却依旧不乐意:“娘啊,这怎么能行?这宫宴可不是一般的宴会,哪里是说走就能走,说不去就不去的?”

安乐公主嗔了他一眼:“哼,去年是谁在宫宴开始前一刻偷偷溜出宫的?还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再说了,就算你真的不去,我看谁敢说你的不是1

夏征垂眸,嘴角微微扬起,果然是亲娘!

一旁的冬青垂手而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果然是亲娘啊,就连说的话都跟公子料想中的一样。

只是,当两人准备起身回房休息的时候,夏远突然摆手拦住了两人:“夏征,去年你就偷偷溜出了宫,皇上知晓后甚是气恼,昨日还特意嘱咐我定要带你进宫拜见。你一年都未回京,甚至连过年都不回,若是宫宴再不去,实在不妥。更何况,身为大将军之子,头痛发热这种事何足挂齿?”

不等夏远说完,安乐公主就跟护小鸡崽儿的老母鸡一样炸了毛,方才的温柔顿时不见,窜到夏远面前就开始数落:“夏远,你到底是怎么当爹的?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面子重要?陛下让阿征进宫那是因为想念他,不是因为要责怪他!若是陛下知道阿征生着病你还逼着他进宫,定是要怪罪于你!再说了,要不是你在儿子一回家就把他关进了祠堂,还不让任何人接触,儿子怎会受凉生病?”

安乐公主发了彪,原本还正襟危坐斥责小儿子的夏远顿时变了脸色,慌忙站起身来,声音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我只是说说而已,有没有非得让儿子进宫?你突然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哎呀,快别气了,气坏了身子还怎么生闺女啊1

对于夏远这突然变脸的模样,夏征兄弟两人完全视而不见,该装病的装病,该抠手指的抠手指,好像早已司空见惯。

一听生闺女三个字,安乐公主火气更盛了,一巴掌挥开夏远伸来安抚她的手,小脸儿一变,委屈地说道:“生闺女生闺女!我就知道你是嫌弃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你嫌弃他们,你重女轻男,你不心疼儿子!呜呜,枉我十月怀胎受尽了苦楚,没想到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这么不招你待见!好啊,你不是不想要儿子吗?那你把给休了吧,我带着儿子回公主府去,再也去登你将军府的大门了!你不是想要闺女吗?京中那么多闺阁千金,你看上了哪个就娶进门来,给你生闺女好了1

说着,竟是真的转过身去,拉起装病歪在冬青身上的夏征和正在埋头抠指甲的夏臻,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原本只是随口教训一下儿子的,哪里会想到竟然踢到了妻子这块铁板,夏远此时是会的肠子都快青了,赶紧上前拉住安乐公主的手,一边轻轻抚摸着,一边软语安慰:“娘子啊,为夫怎会舍得让你回公主府去?就算真的要走,也是我走,这将军府就是你的家,哪里也不要去。好了好了,阿征不想去就不去了,让他在府中休息。”

安乐公主也不是真的要走,虽然这带儿离家出走的戏码已经用了不下十余次,但是每次都是屡试不爽。她明亮的眸子动了动,含了一丝笑意,却依旧没有会转过身来,冷言道:“休息什么?反正病好了以后还是要回到那个阴森凄冷的祠堂里去,还不如一直病着,省得来回折腾麻烦得很。”

夏远嘴角抽了抽,终究温声道:“什么祠堂!只要他知道错,以后再也不这么久不回家了,还回那祠堂里做什么?好好地在房中休息好了。”

安乐公主终于勾唇笑了出来,在夏远扯了好几次衣袖后终于回过了身来。

狠狠地甩了夏远一个白眼儿,安乐公主对冬青道:“还不快把二公子搀回房间去?老爷的话都听清楚了?好好照顾公子。”

夏远以宽袖遮住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也对冬青说道:“行了,祠堂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忘了收拾了,还有那些个不该出现的东西,该拿走的拿走,该堵上的堵上。怎么说也是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天天进祠堂关禁闭成什么样子1

言外之意就是以后都不会让夏征关禁闭了。

安乐公主心中一乐,被丈夫握着的手不由自主地软了软。

对于夏征和冬青之间的那点儿小猫腻,安乐公主和夏远早就心知肚明了,只是心里疼惜儿子,还能真的让他在大冬天里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不成?

冬青的嘴角抽了抽,该拿走的拿走,该堵上的堵上,看来老爷早就知道那个狗洞子的存在了,哎,也不知道列祖列宗天天被冷风吹着有没有受凉。

夏征不入宫了,正在抠手指的夏臻眼睛一亮,可是还不等他开口,就被夏远一句话给摧毁了心里的念头。

“夏征身子弱容易受凉,你这大块儿头淋雨都没事,赶紧准备准备进宫了。”

夏臻嘴角抽啊抽,同是夏家的儿子,怎么待遇就这么不一样?

安乐公主一行人出门进宫,正巧跟进府的大夫碰了个正着,看着已经上了马车的夏远,安乐公主给秋菊悄悄使了个眼色:“等我们走了,就请大夫回去吧。那臭小子有什么病?肯定是想媛儿了。哼,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秋菊噗嗤一乐,点头应了。

夏征一回到自己院子里,一改方才的病态,一把就将冬青给推到了一边,一边着急忙慌地往屋里走,一边不住声地招呼着冬青:“快,去把我那件青蓝色的袍子拿出来,不行不行,那个颜色太重了,还是那件浅紫的吧。”

还没等冬青应下,夏征再次换了颜色:“不行,还是白色的那个吧。”

冬青嘴角抽搐,心中暗暗决定等下还是把所有的衣裳都拿出来供他挑选的好。

就在两人兴致勃勃地选着衣裳的时候,守门小厮突然快步跑了进来:“启禀二公子,苏二公子来了,说是跟您一起进宫。”

刺啦一声,夏征一时没把握好手劲儿,一把将好不容易挑选中意的浅青色绣文竹的袍子给扯了个大窟窿。

夏征一脸愤恨地扔掉了袍子:“苏天睿!他不进宫去来找我做什么1

小厮咽咽口水,还没接话,就听到外边苏天睿欠揍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当然是来跟你一起进宫了啊1

直接无视夏征要吃人的黑暗目光,苏天睿踢了踢被他扔到地上的袍子,嘿嘿一笑:“刚刚在门口碰到了将军和公主,将军说你病了。啧啧,你瞧你一把就将这袍子撕得粉碎,这力气更胜从前嘛,哪里有一点儿病态?走走走,跟我进宫去,听说今年宫宴的酒是邺城安家的独家好酒,虽然没能摘得皇商之名,不过这东西的确不是一般的好,保证你喝两口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说着,就去拉夏征的胳膊。

这个烦人的家伙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出现,夏征都快把他恨死了,还怎么会让他拉自己?

一把扯开苏天睿的手,夏征暗波汹涌的眸子直直射进了苏天睿的眼睛:“苏天睿,你若是还想跟我做朋友,就在我说完这句话后赶紧出去,若是不想,那我夏征不在乎将你列为此生永不相见之人。”

跟夏征相识十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夏征这么认真地跟自己说话,苏天睿一时有些呆愣:“你。”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夏征眼眸眯了眯:“我记得已经不止一次跟你说过,我对你妹妹只有兄妹之谊,完全没有男女之情。上次你将我的行踪透露给她,让她去驻马镇寻我的事还未跟你算账,今日你又过来找我一同进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天睿默默鼻子,苦笑道:“什,什么啊,我就是单纯的想跟你一起进宫罢了,我们都一年未见了,我是真的……”

夏征打断了他的话,冷哼一声:“真的是你自己来的吗?苏秋语没有在外头等着?”

苏天睿噎了一把,没话说了。其实他也为难得很,一边是自己的好朋友,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用手心手背都是肉来形容也不为过了。他也是希望这两人能走到一起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怀疑自己的撮合是不是错了,或许真的如夏征所言,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兄妹之谊。

见他沉默,夏征回身继续挑选起衣裳来,可是怎么挑都觉得不顺眼,有些烦躁地看了苏天睿一眼:“我说的话还不够透彻吗?还是你真的打算跟我割袍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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