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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大猛对自己的“神预测”自夸不已:“小肖,看到没,啥叫经验丰富?啥叫料事如神?你们同学是不是提了?不但提了,而且一步到位成了正职,这个有点儿出乎我意料之外。”肖国梁笑着看他:“意料之内呢?”卫大猛托着下巴假装沉思一下:“正常的组织程序啊,一般是小队长先升为副大。当然,破格的有没有?也有,但得有空位置。你看我再分析分析啊,你们同学那个二大队呢,有大队长,而且也是“六勇士”之一,也应该提,如果他提了,位置就空出来了,你们同学破格提拔为正的大队长,也顺理成章。但那个大队长没提,变成了工艺科的科长,为啥?功过相抵,而且,过大于功,因为他管的井,出了事故没有及时上报,包括那个二小队的小队长,也是“六勇士”之一,位置不也没动吗?三个采油工都提了,“六勇士”里,你们同学是最大赢家。”刘姐在一边说他:“大猛啊,你这小嘴叭叭的,把人家的事分析得头头是道,自个的事都整不明白呢。”

一句话,噎得卫大猛张口结舌。卫大猛这些日子正闹心呢,他要晋工程师,今年又没晋上,气得他见到所长就要撂挑子不干:“我手下那几个大学生,上班没几年,都是工程师了,我为宁江油田奋斗了快半辈子了,还是个助理工程师,这个室主任还我还当个屁啊?助理工程师领导工程师?”老所长好言安慰他:“大猛,要是我有权利决定,我给你个高工,你看咋样?这个谁也没办法,局里就这么规定的,多少年了都这样。你就消消停停再等等,早晚不得给你?反正评上工程师你就到顶了,早评晚评,就是每月差那么十几块钱,你少抽两包烟这点儿钱就出来了。”

按照宁江油田技术职称晋升的规定,有本科以上文凭的,毕业入职头一年,是技术员待遇,一年之后自然转为助理工程师,五年之后,有申请成为工程师的资格,然后是高级工程师(副高)、高级工程师(正高)。当然,从工程师往上,就有名额限制,竞争也越来越激烈。象肖国梁这样的,如果没啥突出贡献、没拿过什么大奖或者没多次在省级以上杂志发表论文并且署名靠前,几乎评不上高工(副高),但混年头至少是个工程师。搞hwsagd项目时,采油工们都叫他“肖工”,他回答得心安理得,是因为他刚刚从助理工程师晋升为工程师。

如果是大专生,需要有非常突出的贡献或者拿过国家级的奖励,最多也只能摸到副高。中专毕业,对不起,工程师就是你的天花板。所以,即便象张继业这样的工具大拿、采油所副所长,也就是个工程师。张继业正在读在职本科,等本科学位到手,凭他的贡献、得过的奖励和知名度,晋到副高应该不是问题。

卫大猛就不行了,中专出身,也没想过函授个大专,只有hwsagd项目,给他带来一个局级的二等奖和一篇省级刊物的论文,他的综合评分不高。为了职称晋级评比公平、减少人为因素,各个单位都推行了透明、细化的评分制,奖励、论文等都按级别和次数换算成分数,评委打分只占整个评比的20%。刘姐让卫大猛找找关系花钱买两篇论文,卫大猛一拨拉脑袋:“我才不花那冤枉钱呢,省下钱买烟买酒自个抽了喝了1刘姐骂他“猪脑子就知道抽啊喝的”,卫大猛掰着手指头算:“你说我猪脑子,听我给你算算啊:我们这一拨从炮校出来到咱院的,没晋工程师的,就剩下五个人了,我一个,油化、防砂三个男的,还有工具所一个女的。我都打听了,这次给我们中专毕业的,分了四个工程师的名额,那三个男的我比不过,人家得奖啊论文啊都比我多;工具所那女的,跟我一样,没啥奖励和论文。工具所的女的连井都不上,有啥贡献?所以我觉得无论怎么着,这次我也能晋上了。反正你也不把我这个主任当回事,还喊我大猛大猛的,我要晋上了工程师,以后你就得喊我卫工了。”

结果是“卫工”没叫上,卫大猛还憋了一肚子气,他掰着手指头算的五人里,只有他被刷了下来。卫大猛觉得又生气又丢人,气冲冲地跑到院里,从院长到老总,把评委挨个找一遍。评委都是先安抚他,说“今年不行,明年肯定有你”。说起他被刷下来的原因,都是含糊其辞,“你俩前面的分差不多,奖励、论文什么的级别和数量得分也差不多,就是后来评委投票的得分,你比工具所那个女的低,因此你的总得分就下来了。这个投票是不记名的,大猛,我可是投了你的1

卫大猛按着他自己的话说,属于“王八进灶坑----憋气带着窝火”,他再虎再横,也不可能把评委的投票箱翻出来,看看票到底是咋投的。他就和赵总诉苦,毕竟和赵总接触多,有的话他可以敞开了说。赵总看到他那又气又恼的可怜相,动了恻隐之心,对他说:“大猛啊,我给你透个底吧,我话说完,你知道咋回事就行,千万不能拿我的话到处找,把我也给绕进去了。”卫大猛一听,立马表态:“赵总,您放心,我也不是小孩子,这点儿道理我还不懂?您给我透个底,也让我死个明白。我从您屋出去,这屋里说的话就烂在我肚子里了。我肯定哪也不去找了,也不纠结了。”赵总见他就差对天发誓了,才说道:“你能比得过的,就是工具所那个女的。她老公,现在是市政府的一个领导,比较重要岗位的,人家还找到了“油地办”的孙主任,孙主任亲自给咱院的领导挂了电话。‘油地办’这个份量,大猛,换做你当院领导,这个面子给不给?人家要求的也不高,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工程师指标吗?换句话说,局里分配给咱们院里中专文凭的4个工程师指标,其中1个专门给那个女的,这个指标是带着笼头来的,人家根本不是抢你卫大猛的1

当卫大猛时而叹气时而破口大骂地讲完这些话的时候,刘姐在一旁冷笑:“你不是能抡菜刀吗?你抡去呀!我跟你说,就是你有那个胆儿,你都不知道应该砍谁1肖国梁突然想到刚结婚分房子时,刘力分的“三代户”不也是“带着笼头”来的吗?他仿佛看到河里一群鱼,奋力争抢着不多的鱼饵,而在一个精美的鱼缸里,一条金灿灿的锦鲤,正悠闲地在水里游荡,漫不经心地享受着主人投放的美食。他想起了父母家隔壁的大老李,大老李羡慕有权有势的,做梦都想儿孙中出来一个这样的人,自己一直看不起他,觉得他庸俗。现在看来,老百姓羡慕权势,不正是因为权势能轻松攫取普通人费尽力气也得不到的东西吗?你这里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争得头破血流,比不上那边一个小手指头轻轻一点。这种高层级碾压式的优势,让低层级不得不徒呼奈何。当然,也会成为一部分人努力奋斗以跨越层级的动力源泉。

这一段时间,肖国梁和王静,正核计着换房子。

当年两人结婚时从医院分到的这套小房子,连“两代户”都算不上,差不多是宁江油田在龙兴区盖的最早的一批职工住宅楼,只有五十多平,南北结构,北面是个小卧室,南边一个房间,算作客厅。厕所是蹲便,小到只够一个人上厕所,连放手盆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放洗衣机了,用王静的话说“咱这可是厕所不是洗手间”。挨着厕所有个4平方不到的空地,摆张小饭桌,几个小凳子,当成饭厅,厨房只能安在饭厅外的小阳台上,冬天还好,到了夏天,明晃晃的阳光毫无遮挡地从南窗户照进来,把小厨房烤得和蒸笼一样,开了窗户也没多少凉风进来,做顿午饭就得出一身汗,肖国梁基本都是光着膀子炒菜。

窗户框还是木头的,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木头框都翘了,开关窗户要费老大劲,一开一关,窗户就吱吱呀呀地响;遇到南风雨的天气,阳台上下包括墙体都往阳台里漏雨。后来把窗户换成塑钢的,窗户能关严了,下雨时赶上南风,阳台还是照漏不误。一到这样的天气,两口子就得从阳台往外淘水,王静埋怨肖国祥不琢磨事,不想着找人把阳台外面用水泥好好抹一抹。肖国梁就说,抹也没有用,想要不漏雨,必须得把阳台里外重新做一遍防水,工程有点儿大。“咱这楼老住户差不多都搬走了,咱早晚也得搬,别花这个钱了。”

搬,往哪搬?搬家就得重新买房,两口子也琢磨买房,但手里就有5万多块钱,现在龙兴区的房价都涨到了近两千块钱一平,手里这点儿钱够干啥?但“买房”似乎又是不得不做,儿子大了,过两年就要上中学,这么个小屋子,三个“大人”在一起感觉“磨不开身子”。孩子小的时候,三口人都住在北面卧室,在床上横着睡,肖国梁睡在床尾,床边放把椅子,伸出床的脚正好搭上;儿子上小学之后,就嚷嚷“老师让我们单独睡”,到睡觉时,肖国梁就把厅里的沙发放倒,铺上褥子,儿子自己在厅里睡沙发。每当王静提起房子太小要买大房子时,肖国梁就说:咱三口人住在这小房子里,不挺温馨的吗?再说,你上班抬腿就到,多方便。换房,想要这么离医院近的,只能在咱这个小区找,面积80平以上的,将近20来万,还是和咱这一样的旧房。

可是这个小房子越来越难住了。楼上的医院同事搬走了,房子租给了一对六十多岁的老两口。老两口在附近早市卖包子,每天早晨不到四点就起床,然后哐哐哐地在菜板上剁馅,一下就把他们三个吵醒了。上去找过两次,老两口态度倒不错,但该早起早起、该剁馅剁馅,用老两口的话说“你总不能不让我做买卖呀?”

还有一件事,促使王静下定决心必须搬家。一天早晨儿子到了学校,进到教室打开书包,忽然一只蟑螂从书包里蹦了出来,边上同学看到吓一跳:“蟑螂1同学里不少人从来没见过蟑螂长什么样,都纷纷过来抓蟑螂,一时间教室乱成一片,女孩子大声尖叫,男孩子移课桌搬椅子的捉蟑螂,班主任进屋一看,大声喊“你们都干嘛呢?1马上有嘴快的同学跑到班主任面前汇报:“报告老师,肖堂亮书包里跑出一只蟑螂,同学们正帮他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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