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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逢集的时候,零零散散的老人家刚买的鸡蛋钱,就会被人莫名其妙地偷去,不论是山沟乡,还是屲屲村的集市,很长一段时间活跃着一群小混混,专门偷钱。小偷在当时都被传成了神话一样的人物。这些蟊贼确实有过人的本事,不是把衣服割破,就能把钱包顺手溜走。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到当事人没法察觉,于是就有了关于蟊贼的传说。这些故事被人念叨几下,比德爷给我们讲过的故事都精彩。老秤有次回来,衣服破了一道口子,娘说老秤被蟊贼瞄上了?老秤说被他发觉了,还好遇到了熟人,几个人合伙就把尕娃给制服了。没人认识是那个村的,尕娃嘴上硬的很,屲屲村的村长兼市场管理员庆祥提着木棍,照着小偷的身子就是几棍。尕娃瞬间就软了下来。庆祥叫了几个人把小偷绑去了山沟乡派出所。娘听说了这件事后跟老秤说,以后逢集要小心,这些蟊贼狗脸不长毛,坏着呢!

庆祥是我大爷,我一直怀疑为什么遇到的人我不是叫大爷,就是太爷。庆祥和狗娃家亲,狗娃叫庆祥三爸。不过我和狗娃是同一年出生的,我从来不叫狗娃是大爸。这也是我引以为豪的事情。

苏安叫庆祥管市场,这是有原因的。庆祥长的高大结实,络腮胡,圆眼,说话干脆利落,有点凶相。集市上多大的事情,庆祥一出面都不是个事。庆祥经常招待索罗村赶集的村民。说是一家人,上来一趟不容易,罐罐茶,锅盔现在都不缺,缺的是乡情。老秤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老秤给娘说他问过庆祥,他现在是屲屲梁的家长,那个不敢听他的话?庆祥抹了一把胡子说,这么大的市场,要是软趴趴的怎么样管理?无规矩不成方圆,规矩是人定的,解决这些矛盾,就要铁面无私。娘说庆祥说的在理,毕竟人多心杂,不好管理。没点凶相怎么叫人知道他的厉害。

童双毕业后分配到了县城上班,这事还是李少华帮的忙。李少华那时候已经是文教局的局长。老秤因为童双的事情,特意去了一回县城。娘准备的礼物,一罐蜂蜜和十斤胡麻油。童双工作后,一直帮衬童文和童武读完大学。丹丹一直说家里亏欠双儿的太多。是她的娃把两个哥哥供完读书的!我叫她少在童双的面前说这些,怕她闹意见。丹丹说她不怕,也不信双儿是这样的人。我说当初她闹着上高中,家里没同意。现在刚毕业,再叫她帮衬童文和童武就有点太过分了。

不过双儿后来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信上说她参加工作了,开始理解做父母的艰辛。虽然她的工资少的可怜,但每月还能节约几张粮票。感谢家人含辛茹苦地把她们兄妹养活成人。等她们兄妹个个参加工作了,就叫爷爷奶奶和爸妈享受她们兄妹的孝顺。她会帮童文和童武读完大学。其他的事情,希望我和她娘不要太记挂在心上……我读完信的时候,丹丹偷着在被窝里哭到半夜。看来我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老秤继续贩些文物一类的古董,后来他也贩石头眼镜。有一段时间,附近村里的老人家特喜欢石头眼镜,生意特好。树生和庆明也跟着倒卖过一段时间。童全初中毕业考上了省建筑学校。童裕和童幸读的也是师范。最让我不省心的是童富,经常和同学打架。来福好几次都把我拦在路上给我说童富的有多调皮,不像他的几个哥哥姐姐那么爱学习。我说这娃被我们宠坏了,回家我好好收拾一顿。来福说童富很聪明,就是好动性强,屁股下好像长了刺,坐不住。

七个孩子中,我打的最多的要数童富。皮厚肉实,打过照样如旧。慢慢地我发现童富被我打皮了,根本不把疼当回事。娘经常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何况是人呢?我就不打童富了。小学毕业的时候,勉强考进了山沟初中。我的打算是叫他混完初中,多识些字好回家务农。

小丫最近经常来堡子村和索罗村,说是抓计划生育。当时农村不管生男生女只能生两个小孩,多了就会被小丫和丑娃媳妇盯上。由于很长一段时间,户口,土地,脱贫仍是山沟乡的主抓工作,刘志红和赵刚也时不时和小丫来村里搞调研。我和小丫最多是照面打个招呼,或者她经过我家门前的时候问候一下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丹丹和娘知道小丫就是和我一起学自行车的女人时,娘似乎没有过多的反应,丹丹就不一样,我能从她的眼神里读懂女人对于这些鸡毛蒜皮的敏感。不过丹丹也没有太多渲染过去的经历,只是和我说话的时候会酸溜溜地奚落一下我。意思就是小心脖子转歪了,眼睛看斜了,小心心从肚子里蹦出来。我能不明白丹丹说的什么意思吗?但丹丹和小丫见面,从来不提过去之事,聪明的女人和女人较量,比的是聪慧,这点我早已经从丹丹的一言一行中看出来了。不过叫我长记性的还是娘的烧火棍。

土地下放到现在,村里人基本上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但没有解决贫困的问题。和过去比,家里的开销和收入有了很多的变化。这是老秤在外面赚回来的。自从老秤学会自行车后,山沟乡的集市他就骑车去,屲屲梁的集市步行去。老秤这些年玩古玩玩上了瘾,直到有一天娘去找苏安的时候,苏安才知道老秤在做什么。

老秤和庆明结伴去的山沟乡集市,半路上碰到老罗,也是个半路出身的文物贩子。老罗是半道上拦住老秤和庆明的,说是有人有一幅字画要出手,他知道老秤今天会来赶集,特意在半道上等着。老秤说字画的鉴别他一点经验没有,这个忙怕是帮不上!老罗说这人家里急用钱,说是还有些古钱币一类的东西,他想叫老秤去帮他看看?老秤想了想就答应了老罗。前几次老罗介绍了几个客户,老秤非常满意。想想这次老罗在半道上等着,定是叫老罗上了心的东西。庆明就直接去了集上,老秤和老罗去了卖家家里。除字画老秤不懂外,麻钱和其他的东西老秤每件都仔细看了一遍。老秤唯独觉的有一件黄铜做的叫不上名字的东西特入眼。巴掌大的铜器分上下两层,合起来看是一只乌龟,但龟背上有一条龙。龟和龙活灵活现。龟背是镂空的,乌龟的头和龙头却是实心的。下半部分龟的四只爪子撑着空心的龟体。黄铜磨得铮亮铮亮地,镂空的地方有点铜锈和污垢。卖家是个大爷,说这些东西是祖上留下来的,具体做什么他也不知道,放在家里这些年了,觉得没什么用,想换几个钱花。老罗识字,字画是明国时期的作品,正楷写的朱子家训,笔迹公整有力。挂在墙上的缘故,经历了烟尘岁月的熏蒸,泛黄的宣纸上少不了蝇虫的粪便。天地头完好无缺,第三幅边缘有略微的破损,这些丝毫不影响四副条幅的欣赏价值。老秤仔细端详了老人一阵,心想着这些东西既然是传下来的,那大爷家里以前定是风光过一阵子。老秤就和大爷聊起了往事,大爷稀里糊涂就把祖上的一些事情说给了老秤听。老罗和老秤一听大爷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心想着这和他收藏的东西对上了号。正准备交易的时候,大爷的三个儿子把老秤和老罗堵在了屋里,说是这些东西不能叫他们这么便宜拿走,要不然就叫公安来抓走他们。老秤这些年遇到的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知道家里人有意见,事情就不好办。本来这些就是遮遮掩掩的事情,一旦有人闹,或者变卦就终止交易,免得出问题。这是老秤从实践中得来的经验,过段时间再去找卖家,基本上要么成交,要么就变卦了。最后看谁给的价格好就给谁,或者干脆不卖了。

老罗是个急性子人,但做事有点把持不住。老罗对字画的喜爱溢于言表,老秤是看在眼里的。大爷的态度也是坚定要出售这些在他眼里值不了几个钱的东西。大爷说他的三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了,只有老四尚未婚娶,这些东西正是变卖后准备给他娶媳妇的。人老了,手脚不灵活。叫老小的几个哥哥帮衬一下,都推辞说没有经济,帮不上。如今他准备出手这些的废铜烂铁的时候,他们个个就鬼精鬼精地。老秤见场面混乱,便安慰大爷说,要不改天他们再仪?既然家里人有意见,大家退一步再做长远打算如何?大爷本想悄悄地把这些东西出手算了,没想到被三个儿子拦住了交易。小儿子有点不高兴了,就在屋里骂三个哥哥,你们个个都娶妻生子了,都是爹当年省吃俭用给他们娶的亲,如今可好!轮到他了,你们这个那个的借口,当年分家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和爹娘说的?既然分家了,你们过你们的,他和爹娘过他们的,别贪得无厌不知满足?老大说这些古董是他们兄弟共同所有,他们就有资格讨论它们的去留。老二说再怎么分家,家里的这些东西他也不能全呑吧?老三说卖归卖,他不干预,但多少要给他分些才行。大爷见事情僵在了这里,饶头抠耳了一阵说,他还没有死呢!他要是死了,他们弟兄爱怎么分就怎么分,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这时大娘进来说,小儿子没成家,这些东西买多买少都给老小娶媳妇用。他们三个当初是怎么说的,说好分了家就各过各的,如今是她们老两口三兄弟不养活也就算了,现在又来闹事情。这三个孬种是狗脸上不长毛,专咬熟人。当初老四还小,就跟着她们老两口生活。抢什么抢?争什么争?要抢就抢她们老两口的贱骨头吧?大娘说完话后,哭成了泪人。

老秤听明白大爷家里的事情了,客气了几句想走人。老罗心有不甘地说那只好改天再来了?大爷说改天就改天吧!但老罗又啰嗦了一句,要不他留些定金给他吧?正是这句话,大爷的三儿子就和老罗抬起了杠来,老秤拉着老罗往外走,谁知大爷的大儿子拦在了大门口。老秤见事情有点啰嗦,小声给老罗说不要争了,赶紧走人。老罗这张嘴还是叽叽咕咕地没完没了。老秤见老罗太固执,推着老罗往外走。老大就是不让老秤和老罗走。老二在院中说要是不给个说法,今天就别想走出院子。老秤说再怎么他们不能强买强卖?老三咋呼呼地说,说好要交易,他们没一点诚信,那能叫他们不生气?这时村里人围在大爷家门口看热闹,老秤说老罗没眼光,以后再不要找他做事。老秤骂咧咧往外走,老大用手拦住了老秤。老三说就这样想走?没个交代就想遛啊?好欺负他们兄弟软弱无能吗?这时大爷从屋里出来,骂老大和老三不要脸,哪有这样做事情的?老大和老三就接二连三地骂大爷。说他是祸害,私心重。只想着老四,没有考虑他们弟兄的感受。老秤早看出大爷的三个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爷出售这些古董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娘出来唬老大和老三,说怎么当初就生了他们这三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没结婚的时候游手好闲,结婚了大事不懂,还是破罐子破摔。当初是他们和老婆闹着要分家的,家里值钱的他们能拿的都拿走了,剩下的都是他们看不上眼的东西。如今倒好了,你们个个又来争这争哪,难道老四就不是她娘生的?大爷气得在院子里直跺脚,嘴上骂咧咧把老秤和老罗护送出院门。老大和老三还在身后叫嚷着不让老秤和老罗出去。大爷边走边跟老罗说,你们走你们的,养这样的儿子谁遇到谁都头疼。大爷把老秤和老罗送到村口,一路上说起家中的事情,大爷声泪俱下:早些年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妇闹着要分家,那时候家镜尚可。分家就分家吧!立锅头造门槛的事情谁家都一样。但这三个儿子不争气,分家后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老婆又不是过家的料,干脆就破罐子破摔过到了现在。起初几年,他们老两口还帮这帮那地照顾一下三个儿子的家。谁知这些年给惯着了,以为这是他们老两口该做的事情。老四年纪大了尚未婚娶,眼看着说了一门亲事,彩礼上不去,急得他们老两口都有了心病。自从知道他们手上有这些东西后,断断续续闹腾了大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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