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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串通好了似的,在安思恩离开病房后没多久,护工就推着一个小推车走进病房。</p>
推车上摆着今天的午餐:一碗熬得很烂的瘦肉粥,一盘剔掉鱼刺的鱼肉,一杯豆浆,外加一个切成薄片的苹果。</p>
“安姨您和女儿的关系真的很好啊,她几乎是看望家属最频繁的人呢。”</p>
护工小心翼翼的把安妈扶起来,然后按下床头的开关,使靠枕缓缓抬升。</p>
“我倒是不希望她来的这里。”</p>
等到安思恩走后,安妈重新变回了那副有气无力的状态。</p>
她拿起勺子想舀一勺粥,可是右手一阵抖动后,勺子从指间滑落掉在折叠桌上。</p>
她又尝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p>
护工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有些倔强的女人:“还是我来喂您吧。”</p>
这次,她没有拒绝,只是在护工端起碗时问了一个问题:“我还能活多久?”</p>
“……根据入院时的全身检查,癌细胞已经从肺部扩散到了脑部,这是您身体越发麻木的主要原因,至于剩余寿命……只剩不到一个月。”</p>
癌症四期,癌细胞肺转脑,最常见的方式转移方式。</p>
面对护工的回答,安妈面色如常。</p>
向患者隐瞒病情是为了不让患者担心,但这些适用于可治愈疾病。</p>
都进入临终关怀部了,身边全是将死之人,就算心在大,也能反应过来自己时日无多。</p>
这里的医生护士要做的,就是缓解患者的恐惧和不安。</p>
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告知自己所剩的寿命大约还有多少,临终关怀部的主要职责就是开导这些患者,让他们不要有心理压力,勇敢面对死亡。</p>
所以他们不会隐瞒患者的剩余寿命,反而会尽量让患者在生命最后的旅途中,能带着快乐离开。</p>
“你们没有告诉思恩吧?”安妈问道。</p>
“没有。”</p>
护工摇摇头。</p>
一般来说都是医生帮助家属隐瞒患者病情,但在临终关怀部,也可能会出现反过来的情况。</p>
有部分患者不希望家人过于挂念自己,刻意隐瞒病情。</p>
这里一切以患者的意志为主,如果患者想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们会尽量帮忙隐瞒。</p>
只要家属不主动问起,他们会在预估寿命还剩一周左右的时候,通知家属前来见患者最后一面。</p>
“那……可不可以在我即将死亡的前一天再通知思恩?”</p>
“这个我们办不到,一周的时间已经是我们能预测的极限,最后这一周,病情随时可能急剧恶化,安小姐很有可能来不及赶过来见您最后一面。”</p>
护士拒绝了安妈的请求。</p>
或许有人在被宣判死刑后还能再挺半年,但也有医生刚说完还能活三个月,病情就突然恶化当天去世的例子存在。</p>
护工一边给安妈喂饭,一边开导她:“有很多话都是在马上分别时才能说的出口,时间多一些,也可以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话要说。”</p>
“以后我扶着您去其他病房串串门吧,总是一个人憋在屋子里对身体也不好,不如和其他患者一起打打牌聊聊天。”</p>
“谢谢,不用了,我并不害怕死亡。”</p>
安妈的神色落寞:“只有不到一个月……我只是放不下思恩啊……”</p>
护工安慰道:“您放心,安小姐她已经长大了,而且还有一份高收入工作,将来一定会过的很幸福的。”</p>
安妈摇摇头看向窗外,神色有些凄凉:“所以我才放不下她。”</p>
“思恩一直都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我是她的母亲啊,怎么会可能看不出来她的状态……她应该,又在勉强自己了吧……”</p>
“只有经历挫折才会成长,而且安小姐一看就是那种越挫越勇的人,您不能总是用过去的眼光看待她,要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p>
护工夹起一块鱼肉送到安妈嘴边。</p>
她看着面前折叠桌上的午餐,不再言语。</p>
…………</p>
安思恩从临终关怀部离开后,脸上的笑容开始慢慢收敛。</p>
等到走出医院时,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p>
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安思恩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开心不起来呢?</p>
明明母亲的医疗费已经有了着落,明明自己不用去接客,再过不久就可以从那个魔窟中离开,为什么就是开心不起来呢?</p>
安思恩一时想不明白。</p>
她步行来到商店街,来这里并不是想买什么东西,单纯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p>
一路上安思恩走走停停,直到两名十七八岁的女孩手中的奶茶吸引了她注意。</p>
我好像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喝过奶茶了吧……</p>
安思恩陷入回忆。</p>
在得知母亲身患肺癌的消息后,她便向导师申请提前毕业,开始了打工之旅。</p>
她很清楚,去正规公司求职一时半会根本赚不到医疗费,所以她一直在兼职行业发展,而第一份工作就是卖奶茶。</p>
白天卖奶茶,晚上捡快递,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勉强凑够了一个疗程的治疗费用。</p>
正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卖了这么久奶茶,安思恩自己却为了省钱,一杯都没有喝过。</p>
安思恩在一股莫名意识的驱使下,顺着那两名女孩过来的方向走去。</p>
没过多久她便找到了一家奶茶店,并久违的买了一杯珍珠奶茶。</p>
安思恩双手抱着奶茶,心底总有股不明的情绪在涌动。</p>
她来到一处没人的公园坐下,小口小口的喝着奶茶,但喝着喝着,眼泪就流了下来。</p>
在喝下第一口奶茶时,安思恩就明白了自己伤心难过的真正原因。</p>
她在为自己的遭遇流泪。</p>
原本安思恩还在是否出卖身体赚钱之间犹豫,但纹身男的举动让她破罐子破摔,彻底沉沦。</p>
接客前那为期一周的“培训”,彻底杀死了安思恩这个人,将她变成一个麻木的提线木偶。</p>
这大半个月,她抹杀自我,机械般的按照培训师的要求跟客人说话,重复着那些挑逗性的动作。</p>
见过光明的人,很难再忍受黑暗。</p>
身处地狱时,周边都是惨剧,安思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当她跳出地狱回顾过去时,内心的痛苦才被唤醒。</p>
安思恩一边哽咽,一边咀嚼着奶茶里的珍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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