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只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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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摇也不想追根究底, 她又问：“你吃过东西了吗？”</p>

韩木头：“嗯。”</p>

想想又不对，迟疑了一瞬：“你饿了吗？你要是饿了，就去国营饭店吃点东西吧。”</p>

“我的确是饿了。”冷风吹过, 苏北摇吸吸鼻子，眼圈又红了：“我们去吃点东西。”</p>

韩木头一见她要哭，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那有不应的道理：“好！”</p>

他最怕的, 就是她哭了。</p>

毫无预兆，毫无理由，无法理解，也无从安慰，除了头皮发麻, 手足无措, 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只能够顺着她了。</p>

两人去了车站附近的国营饭店，这会儿过了午饭时间，没有正餐了, 只有面条，苏北摇就点了两份面条，加肉, 加厚厚的肉。</p>

这几天坐火车，真是把她给折腾坏了。</p>

韩木头紧张局促不安：“一份就可以了，我不饿, 不用点我的。”</p>

这国营饭店的饭菜可贵可贵了，他，他身上除了来回车费，也没剩下多少钱, 吃这么贵的面条，他不舍得。</p>

“给你点你就吃，啰嗦什么？”苏北摇红着眼睛瞪他。</p>

韩木头顿时就不敢说话了，他嗫嚅了一下唇，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推到苏北摇面前。</p>

“这是什么？”苏北摇没直接拿，问道。</p>

韩木头闷头闷脑的说；“钱，还有一些票。不是很多，你看看，留下回去车费，还想买点什么，到时候买点回去。”</p>

又像是想起什么，他低声带着几分商量：“留一点钱，给小时买点糖好不好？他，一年都没得吃糖了。”</p>

以前苏北摇在韩家的时候，虽然对儿子不是很亲热，但她对儿子要求还是很严格的，不允许他满地打滚弄脏的衣服，不许他学别人说脏话，饭前便后一定要洗手，每天都一定要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所以韩斯时以前都是村里最干净最靓的崽。</p>

他还是村里最幸福最聪明的崽。</p>

韩家是很穷，韩母是个很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农村妇人，可苏北摇不是，她受不了罪吃不了苦，韩母气死也没有用，加上苏北摇生了韩家金孙，还把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教得从聪明伶俐，韩母就睁只眼闭着眼，由着韩木头隔一段时间就给她一点钱，让她去供销社买东西。</p>

也正是因为苏北摇对韩斯时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即使被抛弃了，韩斯时记忆里，对母亲的记忆都是美好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苏北摇稍微辩解两句，他便相信了她，还愿意为他献出自己的骨髓。</p>

这一年苏北摇走了，韩斯时日子一下子一落千丈。</p>

倒不是韩母韩木头不用心照顾他，实在是，他们母子都要下地干活，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像苏北摇以前那样细致的照顾他。</p>

韩母和韩木头心里都觉得对不住他，所以这一次出来，韩母特意嘱咐韩木头，要买点糖和饼干回去给韩斯时。</p>

之前苏北摇走的时候，几乎是把家里的钱全都带走了，还借了一些债，这一年他们都在还债，日子过得很拮据。</p>

原身想不到这些，或者说，她从来都不会考虑这些，可是苏北摇不会，她早就已经想到，只是现实见到，很明显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艰难。</p>

她眼圈瞬间就红了，心里暗骂原身不做人。</p>

她想了想，就把钱收了，“嗯。”</p>

韩木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有些担心苏北摇等会儿真的没有节制，真的把钱花光了，到时候家里是真的粮尽弹绝，不知道该如何过日子了，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p>

苏北摇这一次归意未定，许这一次，就是他们一家子最后一次团聚了，以后再也没有了，如此，就让孩子，让苏北摇最后都高兴高兴吧。</p>

韩木头不怨恨苏北摇。</p>

当初苏北摇嫁给他，本来就是被迫无奈。</p>

她来自城里，那么美丽，那么娇气，那么有才华的一个人，嫁给他一个目不识丁的泥腿子，是委屈她了。</p>

她要走，他没有丝毫立场资格去阻拦她。</p>

谁不想过好日子呢，是吧？</p>

可，心里还是觉得难过。</p>

韩木头听到窗口那边喊人端面条，他霍地站起来，“我去端面条。”</p>

他端了两碗面条回来，一碗给自己，一个给苏北摇。</p>

看着面条上铺着厚厚的肉片，韩木头咽了咽口水，这一年家里都没怎么吃肉，他也馋。</p>

可他抬头看一眼对面的苏北摇，她气色比去年走的时候好了很多，可依旧瘦，手头上没有钱，她这一年，其实也过得不容易吧？</p>

韩木头迟疑了一下，捏起筷子，默默的将面碗上的肉菜，夹到苏北摇碗里。</p>

苏北摇见状一愣，抬眼看他，眼圈红红的，眼泪像是随时都能掉下来，他顿时手足无措，结结巴巴：“我，我筷子还没有用过的。”</p>

原身爱干净，规矩多，吃饭的时候不允许家里人乱跳乱翻，说弄得到处都是口水，谁还吃？</p>

也不准他和韩母用使用过的筷子给她和韩斯时夹菜，说不卫生，还跟韩母干过架，为的是韩斯时吃辅食的时候，韩母用嘴嚼碎了喂，原身那一次爆发得很厉害，吵架都不会的人气得浑身发抖，嘴里一直骂韩母无知，过分，恶心，把韩母给气得胸口疼了两天，可从那以后，韩母也再也不敢从嘴里挖东西给韩斯时吃了。</p>

韩木头印象深刻，所以小心翼翼，生怕又触了苏北摇的霉头。</p>

可苏北摇的眼泪还是刷的一下子就滚下来。</p>

韩木头顿时头皮发麻：“你你你别哭，我我我错了。对不起，我，我……”</p>

他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p>

403在脑海里也哭唧唧：“呜呜呜，韩木头好好人啊，宿主，你也被他感动了是不是？要不然，你还是别跟他离婚了吧？我看他人真的挺好的。”</p>

苏北摇在心里骂：老娘感动个屁！老娘这是装了个垃圾水龙头，那眼泪他不受控制啊啊啊啊！</p>

403：“……哦。可，韩木头真的好好人啊，宿主你真不再考虑一下吗？”</p>

苏北摇叹息：“正因为他是个好人，我才更加不能够害了他啊！”</p>

韩木头在苏北摇面前如此卑微，这一辈子能过得畅心如意吗？</p>

会幸福吗？</p>

韩木头着急的伸手去给苏北摇擦眼泪，可手就要碰到她的脸，他又顿住了。</p>

她的脸，白净娇嫩，宛若水豆腐，轻轻一碰就能挤出水来，而他的呢？又黑又糙长满了茧子。</p>

韩木头倏地收回了手，垂着头不敢说话。</p>

苏北摇抬手擦了一把泪，伸手将他手里的筷子夺过来，抿着唇将自己碗里的肉都挑到韩木头的碗里。</p>

韩木头见状着急了：“肉你都留着，别给我！我，不用吃肉的。”</p>

韩木头声音越来越小，在苏北摇含泪的目光下慢慢的低下了头，像只乖乖的大狗，一动都不敢动。</p>

苏北摇将他筷子搁在他碗上，凶巴巴的，像只凶萌凶萌的红眼兔子：“赶紧吃！”</p>

苏北摇说完又擦了一把眼泪，埋头开吃。</p>

韩木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她一眼，又看看自己碗里的肉，比之前端来的时候多了许多，那都是苏北摇自己碗里的。</p>

他的心忽的激烈的跳动起来。</p>

媳妇，这是，心疼他？</p>

他又悄悄的看了一眼苏北摇，媳妇儿，人好看，心也好。</p>

要是，不那么爱哭就好了。</p>

他唇角翘了翘，低头吃面。</p>

每一块肉，感觉都是那么香，他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面。</p>

吃碗面，苏北摇让韩木头拎着两个大包裹，一起去供销社，开始买买买。</p>

看得韩木头心肌梗塞都要犯了，他顾不得许多，忙拉了拉苏北摇：“媳妇儿，咱们的钱，还得买车票回去，咱还是别买这么多东西了，不实用。”</p>

苏北摇轻描淡写：“没事，我带了钱。”</p>

韩木头还是不赞成：“你年后还得回学校呢，学校里开销也不少吧？还是留着你在学校里花销吧。”</p>

眼下不是跟他解释的好时机，苏北摇态度强硬的说：“我有钱。你不要说话，拿东西就行！”</p>

韩木头望着眼前凶凶的红眼兔子，乖乖的闭嘴，可是苏北摇每买一样，他都要肉疼好半天，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拿刀捅他，割他的肉似的。</p>

苏北摇在供销社买了一大堆，又跑去食品店那边，想买点肉吃，结果都没有了，最后只买了十斤装的富强粉一袋，就这，韩木头已经快要晕厥过去了。</p>

“家里——”他想说家里有粮食，可看着苏北摇的脸色，他又说不出来。</p>

最后只能够闭嘴，忍着心痛看着苏北摇买。</p>

买完富强粉，韩木头生怕苏北摇还要买什么，忙说道：“我们得赶紧走了，要不然回去就没有车了。”</p>

火车站并不通县里，而是在市里，苏北摇是真心觉得自己扛不了那两袋行李回家，所以才打电话叫韩木头过来接自己的，不过他们坐车倒也不用先到县城再坐车回来，他们村在市和县城的中间，到时候他们在路口下车，再往里走两三个小时，就到村里了。</p>

苏北摇一想到晚上还要走两三个小时的路，瞬间脸色就白了，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p>

韩木头见状忙说：“你别担心，我跟山头说了，让他帮忙借村里的牛车，到路口来接我们。”</p>

苏北摇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p>

生怕错过班车，夫妻俩赶紧去买票，正好赶上发车，连忙挤上车，放好东西坐好，车子就晃晃悠悠的开走了。</p>

苏北摇坐在车窗边，韩木头坐在外面，还要照看大包小包的行李，苏北摇是车子一动就头晕，韩木头倒是没有什么不适，他一边照看行李，一边悄悄的看苏北摇，见苏北摇脸色不好，他有些担心：“你，是不是不舒服？”</p>

“嗯。”苏北摇拍了拍胸口：“这车味道太难闻了，还这么晃，难受死了。”</p>

她只是抱怨几句，可这眼圈红红的，眼睛水辘辘的，声音也娇娇软软的，就像是撒娇，叫韩木头从尾椎骨一路麻到头皮。</p>

“那，那怎么办？”韩木头磕磕绊绊，手足无措。</p>

“还能怎么办？凉拌。”苏北摇叹息一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p>

心里对403说：“你给我屏蔽一下五感吧。”</p>

这柴油味实在是太难闻了。</p>

“哦。”403乖乖的帮她屏蔽。</p>

苏北摇总算是舒服了一些。</p>

迷迷糊糊，摇摇晃晃的，苏北摇都以为自己还在火车上呢，耳边咣当咣当的声音就没停过。</p>

“嗯？”苏北摇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睛看眼前的男人，很陌生，是谁啊？</p>

韩木头觉得自家媳妇这个样子，就像是一只迷迷糊糊的红眼兔子，可爱得不行，他凑到苏北摇耳边大声喊；“下车，别睡了！”</p>

苏北摇被骤然而来的声音给震得跳起来，车上人都笑起来。</p>

“年青人，要温柔点，你看你媳妇儿都被你给吓着了。”</p>

韩木头涨红了脸，也察觉到自己刚刚的不对了，不好意思的说；“下车了，媳妇儿！”</p>

“哦！”苏北摇回过神来，起身整理衣服，又拎了几袋小东西，在众人善意的目光里，跟着韩木头下车。</p>

“哥？”凑过来一个高壮青年，认出韩木头之后，又高兴的说：“哥，你们可终于到了，我都等半天了，差点儿就想打道回府了。我的天，你们行李怎么这么多？都拿完了吗？”</p>

“还有几样。”韩木头将手里的行李塞到韩山头手里，自己又回车上拿，见苏北摇跟在自己身后，忙站到一边让她先下车：“山头把车停在那边了，你先过去，我拿完东西就过去。”</p>

苏北摇下车后回头看了眼车子，这才朝韩木头指的方向走去。</p>

这会儿天都黑透了，苏北摇一脚深一脚浅的摸到牛车边，然后看到一个黑梭梭的影子朝她咧齿一笑，森森白牙在夜色里特别的渗人，苏北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开口：“你能别笑吗？”</p>

“呃？”韩山头抓抓头：“嫂子。”</p>

“嗯。”苏北摇摸过去：“没带油灯吗？”</p>

“带了。”韩山头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着省点灯油嘛。我这就点。”</p>

韩山头把油灯拿出来点亮，又装上灯罩，一点灯光晕染开来，像是破开这冷夜的黑暗一般，</p>

“嫂子，您先上车子坐着，婶子给带了棉被的，不会冷着的。”韩山头把车上的棉被打开，垫了一点在下面让苏北摇坐着，剩下的就让苏北摇披着。</p>

苏北摇是真冷，也就没拒绝，上车坐好裹好棉被。</p>

正好韩木头也到了，韩山头忙上前帮忙将东西放车上。</p>

韩山头比韩木头也活泼一些：“嫂子，这些东西都是你从首都带回来的？可真多啊，难怪你让我木头哥去接你，这么多东西，要是没人接你，就你这小身板，还真拿不回来。”</p>

韩木头把东西归置好，接过缰绳，“走吧！”</p>

韩山头忙上前抢：“我来我来，哥你到后面去陪嫂子坐着说说话就行。”</p>

韩木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苏北摇一眼，苏北摇根本就没看他，正在翻自己的斜挎包，而后从包包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递给韩山头：“拿着。”</p>

“给我的？这是啥啊？”韩山头惊奇的伸出手，发现是糖果，忙推辞：“不行我不能要，嫂子你别这样客气。”</p>

你要是真肯回来跟我木头哥好好过日子，我能把你供起来。</p>

太难得。</p>

“你嫌弃？”苏北摇声音都哽咽了。</p>

韩山头顿时想起以前被红眼兔子支配的恐怖日子，忙将糖收起来：“我拿我拿，嫂子你别哭啊！”</p>

“我没哭！”苏北摇裹着被子闷声说。</p>

她这是生理性落泪。</p>

我比你更操蛋！</p>

“是是是，你没哭！”韩山头怕了苏北摇了，不敢再啰嗦，坐在韩木头身边，看着韩木头赶车往回走。</p>

他到底是年轻，忍不住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甜滋滋的，还有一股子奶味，特别纯正，他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糖。</p>

“太好吃，哥，你也尝尝。”韩山头剥了一个塞进韩木头嘴里。</p>

韩木头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糖。</p>

毕竟以前苏北摇想买也买不到这么好的糖，一般都是麦芽糖，根本就没得比。</p>

韩木头心底也生出一丝甜来。</p>

或许，他可以期待一下？</p>

可转瞬，他又沮丧：现如今苏北摇吃颗糖都是这样精贵高级的，他一个泥腿子，就算是干到死，怕也养不起这样高贵的公主。</p>

一时眼底光芒尽褪，整个人都有种丧丧的感觉。</p>

韩山头就感觉奇了怪了，这糖果多好吃啊，怎么木头哥吃着倒是不高兴起来了？</p>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北摇，昏黄的灯光下，苏北摇几乎整个人都藏在棉被里，只露出一尖儿下巴，却白得发光，嫩得滴水，他忽的就懂了。</p>

嫂子这样的娇人儿，就算是她肯回来跟木头过继续过日子，可木头哥能养得起她吗？她还肯过以前那糟糕日子吗？</p>

显然是不可能的。</p>

韩山头瞬间觉得嘴里的奶糖一点儿都不香也不甜了。</p>

韩山头看看韩木头，又回头看看苏北摇，最终没忍住；“嫂子。”</p>

苏北摇微微侧头看他；“嗯？”</p>

韩山头面对苏北摇的目光竟觉得有些紧张，他暗暗给自己打气，我这是给我哥打听消息呢，我不能怂，绝对不能怂。</p>

“嫂子你这一次回来，打算住多久啊？”韩山头小心翼翼的问。</p>

韩木头也绷紧了背，耳朵伸得长长的。</p>

苏北摇瞥了一眼韩木头，冷冷淡淡的说道：“年后吧。”</p>

“年后？那嫂子你就是要在这边过年了？”韩山头撞撞韩木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