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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那座不知绵延了千万里尸山,百丈高崖豁开一条宽阔大道,他拖刀在后,缓缓前行……

……

一夜风雪未歇。

天初明,雪霁,日出。

阳光穿透天边薄雾,皑皑白雪反射出万道霞光。

天空难得湛蓝,清沏透亮,象一面高悬的镜子。

丁零早早起床,坐院子里看着马棚里两匹挽马发呆。

院子里只剩了两辆车,一辆平板车,一看就是客栈用来拉货采买的,辕驾又窄又小,只能放进去一头驴;另一辆昨天见过,溅他一身泥的带厢马车,充当赶车人的韩副镖头,如今已不知逃去何方。

收了定金,套马赶车的事情理所当然落到他的头上。

不过,他读过很多书,也骑过山上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野马,甚至还和那匹野马交上了朋友,但赶车套辕把式真没尝试过。

从哪儿下手都不晓得。

只能坐在那儿发呆。

伍掌柜连夜专门卤了四五斤牛肉,加两大包野味干肉,正拎着过来,看他坐在台阶上发傻,好奇地问道:“咋滴,昨黑个没睡好?不习惯俺家炕头。”

丁零摇摇头,一指车马,无奈道:“这玩意该咋弄?”

伍掌柜呵呵大笑起来,没想到昨天空手大杀四方的小大侠连这点粗笨活儿也不会。

他把大包小包全递到丁零手上,笑道:“我让张头帮你便是。”

张头是掌柜的侄子,负责喂马打扫。

伍掌柜大喉咙呼喊下,张头从马棚边一间屋子出来。

听说是帮小恩公套马上辕,喜欢抱怨的掌柜表弟难得没抱怨,行云流水很快完成。

还不忘给丁零上了一课,手把手教他每个步骤,相当耐心。

即使套好了马,丁零也不会赶啊!

驾马车比骑马难得多,习武之人身手矫健,只要不怕摔,用不了多久就能掌握骑马诀窍;驾车不同,需要使不同口令鞭语来左右挽马行径,几时该跑,几时该停,全凭驾驭经验。

更何况如今道路积雪,连路都看不清,一个不小心,指不定把车驾进沟里也说不好。

现学现卖,行不通,丁零打起了让张头送他们一程的主意。

书院一行人已洗漱收拾完毕,来到院里,就等着上车赶路。

见丁零正跟张头交流,内容又是驾驭马车,不免忧心。

坐上一个不会驾车的人驾的车,谁不心头打鼓。

莫先生焦躁起来,瞪着他们,不耐烦地催促道:“到底行不行。”

经昨夜争执,他不好把‘换人’两个字说出口,欠钱的是他,丁零是债主,驾车也不是说好的条件,对方完全有理由撂挑子。

丁零也扭头瞪着他,眼神比他还凶,没好气地回了句:“没见我正学着,实在不行,你拿点钱雇个车把式。”

莫先生无语。

给了百把两银子定金,他荷包比脸还干净,五个学生的荷包也给他搜刮了个底朝天,要不他哪会随身携带死沉死沉的恁多银子,哪有钱雇佣车把式。

正僵持着,荆七举起手,小声咕隆道:“我会驭车。”

所有人都在看他。

“我从小就驾过。”荆七不太习惯被人瞩目,加上昨晚宿醉,脑子本就不太清醒,一张萎靡不振的脸,看起来让人感觉缩手缩脚心虚。

莫先生皱了皱眉,道:“你真的可以?”

荆七挺了挺背脊,道:“驷马雁行车都驾过,双马骈车小意思。”

莫先生很清楚这个学生,并不怀疑。

他不满的是丁零,更不想和他挤在狭小的车厢里面,那样两人四眼,互不对付,会让心情很糟糕。

当荆七熟练地驾车来到他们面前,莫先生二话不说拎起行李就钻进了车厢。

等宁青、谢无思、邵冰、吴谓一个接一个登车,轮到丁零时,发现车厢里面挤得满满当当,居然连人缝都没留下。

车厢确实不宽,士人乘用车马只比普通百姓骡车稍微大那么一丁丁,稍挤一下,六人乘坐还是没太大问题的,前几天一直是他们六个人乘厢走了好几百里。

本来两两对坐,书箱行李全放在前面的腿间空隙,此时莫先生却把他那只书箱塞到了对面本应坐人的位置,两条腿伸得老长笔直,哪还剩多余空间。

老夫子用这种无声方式表达了对债主不满,脸也别向另一个方向,不想和他发生任何交流。

邵冰表情很有意思,无奈而无语,冲丁零摊了摊手,斜乜了先生一眼,表示无能为力。

丁零不想争执,既没必要,也没想法。

车厢拥挤,也就温暖些,他无需抱团取暖来对抗严寒,嘴角勾起,淡淡一笑置之,轻轻合关上车门,拎起竹箧来到前边。

荆七满脸笑容,很高兴地喊了声:“丁大哥。”

丁零回报笑脸,问道:“教我驾车如何?”

“好哇。”

荆七接过递上来的竹箧放在脚边,细心地把竹箧背绳绑在轼驾木梁上,以防颠簸翻倒。

随着一声鞭响,两匹挽马扬蹄前行。

伍掌柜挥手作别,还不忘叮嘱了几句,说的全都是路上小心这些送别话。

萍水相逢。

偶遇,终究是一场平淡而离奇的生命交错。

别离,如蜻蜓点水相识而分别。

生命是否交织,未知。

不如再见。

……

车轮辚辚,碾破冰雪。

半道客栈去长平关百余里,那是书院一行此行终点。

不过他们不会直接去军营,五十里外的延平集有长平关守军派出的队伍接应。

原定时间应在昨日,不曾想一场不期而至的风雪,阻滞行程,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惊险。

莫先生清楚那些边关守军德行,绝不会因误点而离开驻地前来搜巡,即使需要,也得长平关最高将领通过八百里急报向安西城镇西节度使通报之后,军中无令不得已成行,这是军队最大的规矩,没有一支军队将帅允许他们麾下无令而动。

一来一往,没个两天,根本不可能出兵。

昨日遭遇让他后怕。

当时也是壮起胆儿虚张声势罢了。

熟悉军队的野离狐并没有因此而退却。

幸运遇上了丁零。

真的是幸运吗?

冷静之后,他仔仔细细分析过这场巧遇。

很多不合理。

他清楚车厢里坐的这些人身份,野离狐为谁而来,也有基本的判断。

这场游历是书院传统,半个京城都知道,可每队游历路线、时间,尤其他们这队在京中各部可是绝对保密的,各地接待官员也在他们到达前,才会得到朝廷某秘密机构临时知会,就是这样,他们队伍后暗处还有秘密机构暗谍跟随。

那些人去了哪儿?

当野离狐这伙潜入国境,那些暗中护卫高手在干什么?

这场精心准备的绑架背后,到底有哪些势力?

又会对京城时局造成何等影响?

他的太阳穴一阵阵刺痛,眯上眼用手轻揉着,偷偷瞥了眼正盘膝靠坐车厢壁闭目入定的宁青。

需要理由,需要合理借口。

不然很多人会死,甚至祸及家人。

这一刻,他想到丁零,也想到了那个为了保命丢下他们独自逃生的韩进。

他紧闭的嘴唇间发出了让旁人难以察觉的轻吁。

车厢里寂静如死,充满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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