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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春,长江北岸。
精壮黝黑的吴健强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田埂上,手里端着半框稻秧。
田头的瘦高姑娘约莫十七八岁模样,身手矫健,正不停地将手里的一把把稻秧插进水田里,不多时便转头向吴健强端着的框里伸手抓一把秧苗,如此往复,不知疲倦。
日暮黄昏,火红的太阳斜照在试验田里,暮光蘸着层层田埂在垄间描出一道道金边。两人默契的合作了一整天,女孩却并不知道吴健强的名字,甚至没有抬眼瞄过他青涩瘦削的脸庞。的确,他也不清楚她的名字,只晓得这姑娘是托村支书给自己介绍的,姓李,家里是中农,小自己十岁,但她似乎并不知情。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未婚的男女大概是没法面对面交流的,即使是像吴健强这样久经沙场的战斗英雄大抵也没有这样的勇气。这不光是民风保守,男女间羞于启齿对视;自然也关乎当时不成文的社会契约——要是没出嫁的姑娘敢于和未婚男子光天化日之下说上半句话,那是要遭受全村老少冷眼和谩骂的。
李氏是家中八个姊妹的老大,难免须带头遵守这契约,于是便下定决心连偷瞄的想法也给消灭了。这直接导致吴健强劳动完回去没法向亲朋好友“交差”,因为他压根儿没机会看一眼女方到底长啥样,只记得她身段很好。
两天后,吴健强小心翼翼地跟在大哥后面,拎着用粮票换来的红糖和白面上门探访。
开门的是个五官端正,落落大方的姑娘。邀请兄弟两人进门后,她一下就认出了吴健强,别过头偷笑了一下。在她去年年底一次打猪草时,她获得了一种奇特的能力。
那时她正挥汗如雨,想在年关前再给家里唯一的花猪添一层膘。忽的一下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她抬眼望去,太阳不见了踪迹似乎躲到云里去了,可天煞好像零零散散也见不着几片云;天像是先紫了一块,和地瓜皮似的,然后那一小块“地瓜皮”开始乱窜起来,像抹布擦桌子一样。
她以为自己累晕眼花了,坐下来喘了几口气,可盯着那块不停划动的“地瓜皮”突然朝着自己的方向爆闪了一下。
虽是在晌午,可那闪的一下比在镇子上年夜时她见过最大的烟花还要亮许多,但是没有任何声响,她感觉被强光灼伤了眼睛,顿时晕了过去。醒来之后,那种能力便开始伴随她了。
起初是觉得看东西看不真切,好像眼前蒙了一层雾,怎么擦也擦不清爽,她吓得直哭,以为是自己害了病要变瞎子了。家里人带她看了几个郎中,都摇头表示从未见过这种“怪病”,只开了几味明目的药方。不过事情在几天之后有了转机,她一觉睡醒发现这“雾”已经完全消失,屋里亮堂的很。
不得了的事发生了,她透过被服皮看见了被子里的棉絮,但是被服表面完好无损,更吓人的是,她居然可以看得见自己手背皮下流淌的血液,她从床上惊得跳了起来。推开残破的木窗,外头晴空万里,她竟看见了二十多里路外镇子中央旗杆上挂着的红旗,正随风微摆着。
这下她可不敢和家人说了,担心别人会觉得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原本要强好胜的她像是变了个人,变得和任何人不争不抢,话也少了许多。家里的弟弟妹妹都快不认识自己大姐了,长辈们倒是没有有太多诧异,一个个抽着旱烟笑着调侃道老大是想嫁人。
因此两天前的试验田里,在吴健强刚走近田埂还没下地时,她只远远的一瞥,就看清了他黝黑瘦削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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