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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东上阁,殿外气氛肃然,殿内则隐有风雷怒音。
“这孽子、这孽子……竟敢如此侮我,他眼中可还有君父!”
将西京使员陈奏细则浏览一番后,皇帝李旦怒从心中起,直将那奏卷撕成粉碎,并拍案咆哮着“西京使员十几人,竟无一人能口出宪言正音,任由那孽子妖言夸炫、诈世沽名,人人该杀!”
李旦真是羞恼到了极点,奏卷中将西京政事堂会议上雍王所言如实记录下来,一字一句如刀剑一般刺其肺腑,令他怒不可遏。
“唐业得复,孽子虽有事迹可夸,但宗家何曾薄他?朝廷何曾薄他!行台分置,陕西自领,创业以来,宗家几人权势能过于他?”
拍案怒声已经不足泄愤,李旦更直从席中站起,继续顿足怒声“他感言身世飘零,夫妻难聚,但论及凄惨,能过于我?他于外朝邀欢取宠之际,我父子号于暗室,妻妾身死骨没……我于他究竟有什么亏欠?至困之年不短问候,盼其成人、嗣我亡兄。情义不称至厚,但也少于刁难。难怪太后爱此孽种,这祖孙两人才是真正骨肉至亲,贪权无情,如出一辙!”
殿中不独皇帝李旦一人,另有宰相薛稷、国丈窦孝谌并几名直殿学士,俱是心腹之众。但眼见到皇帝盛怒之下如此失态,其忿言更是违于视听,一时间也都各自垂首,如坐针毡,恨不能抬手捂住两只耳朵。
李旦已是恼怒至极,杂乱的思绪很快又找到另一个重点“六十七万缗!那孽子入世几年?竟然就积下如此庞大家资!日前所论诸子出阁,使钱五万缗简造新邸,少府尚且无资可支!呵,六十七万缗,如果没有侵公肥私的手段,田邑禄料,如何能聚成如此巨资!朕还未及治他贪鄙之罪,他更有什么面目凭此求怜?”
话题讲到这里,国丈窦孝谌就有些忍不住了?开口发言道“如意旧年,雍王服阕入京?与时任西京留守武攸宜并成狼狈?诬指我家使人行刺,因是刑令迫害。私里更指使其故衣社党徒侵夺资产,使我家门于西京无立足之地?乃破家之仇!雍王今次所具入献资财?应有过半为当年所得!”
窦孝谌讲到这里?自是一脸的沉痛并满满的恨意。当年雍王在西京那一通动作,对他们窦家打击之大可谓深刻,即便不论官面上所受到的迫害打压,几代人百数年所积累的家财族产几乎被侵夺大半,也让窦氏族人们在提及雍王时都忍不住咬牙切齿的痛恨!
“臣今日申论旧事?非为强辩资财何属。但日前政事堂所论?诚是失于拘泥刻板。陕西道诸州贡赋?自为国计收支?无论任何理由,大行台都不该私作截留挪用。雍王敢为此事?其罪深重!陛下仁恩恤之,即便不裁折其官爵?也该有所追惩?罚金没官,已是量轻,雍王更有什么冤屈可申?”
窦孝谌接着又继续说道,正是在他的力劝之下,皇帝李旦才决定推翻此前政事堂决定,着令出使西京的员众们将这一笔资财押运归都。
李旦闻言后也缓缓点头道“孽子邪势已成,挟陕西以抗皇命,朝廷章令于之已经难有伸展。眼下尚惧于宗法大义,以此自惩媚众遮掩,若再加以纵容,恐怕连这一笔资财都不再奉献。”
薛稷虽然也是皇帝的心腹亲近之人,但毕竟也是在职政事堂的宰相,听到这对翁婿言中对政事堂此前决议都颇不以为然,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将思路稍作梳理,然后开口缓缓道“政事堂前论如此,所以不取雍王家私,并非存意纵容。陕西道贡赋乃国计盈收,社稷赖此维持,哪怕只有锱铢寸缕,也是万民沐恩进贡,此所以上呼下应、王治井然,岂能以臣员家私代替!陕西道疾困诚有,事迹亦著,但这绝不是行台窃享贡赋的理由!
雍王功过如何,不当由其自度,此所以政事堂不纳其献私。哪怕未来陕西贡赋仍不能出于潼关,也需由皇命制授,而非雍王专擅自给!”
“薛侍郎所论或能守于大体,但如今陕西分治势成,政事堂又能如何制裁雍王?即便降敕训斥,不能伤其皮毛,陕西诸州亦不能唯皇命是奉。如今还能收得钱款巨万,足支朝士两年禄料,大补朝廷当下所疾。方今世道革新,政事堂却老臣当道,所守近乎陈腐,持此论者非只一人。”
听到薛稷这一番言论,窦孝谌更加的不以为然“君子可欺以其方,雍王狡诈、强词夺理、矫饰不道,事迹已经不止于一。若如今朝廷仍以道义为守,任其欺罔世道而不加制裁,所祸只会更深!”
李旦见薛稷被窦孝谌说得有些神态不自然,还是开口说道“政事堂乃天下中枢、百官表率,自当持守道义,不以权变狡黠为能,据理以论,不失臣轨。此前成于此议,我也不做质疑。但慎之小子,狡猾为奸,远非道义章令能制。他所以张扬此态,想必也有料定朝廷很难笑纳此笔资财,但若收纳不由朝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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