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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周边都热闹得很,这一处却偏僻幽静,连个人影都不见。上岸就是大片草地,然后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一条小路曲曲折折隐匿其中。隐隐声音嘈杂,应该离人群也不甚远。
潇潇将十五放在肩头,啪的打个响指,俏皮轻快,宛如顽童。然后以指撮唇长长唿哨,就闻蹄声踏踏,一匹黑马从远处奔驰而来,马鬃马尾翩翩飞扬,额头竟然是拳头大的一块红色,凭空多了几分神骏。待到跟前,马头亲昵地往潇潇身上一拱,直接把她拱得倒退几步,十五喵嗷炸毛,纵身蹿到树上。
东彩虹称赞:“好马1
潇潇亲亲热热把脸往马头上贴了贴,眉飞色舞:“那是自然。我这马从小养到大,品种绝佳,百年难得一遇。”
东彩虹道:“汗血宝马一身赤红,传自西域;乌骓四蹄皆白,又称踏雪;黄骠马头有白毛,状如满月;照夜玉狮子一色雪白,千里绝群……至于这匹马”伸手捻了捻黑马额头,指尖居然有浅浅的红,失笑道:“嗯,染的。”
潇潇白眼朝天,从鼻孔里喷出两股冷气:“公子,你这么明察秋毫很容易被打。”
东彩虹道:“你猜谎话连篇会不会被打。”
潇潇一腔天花乱坠踢到铁板,也不见尴尬,笑嘻嘻地示意他稍等,径自取下马背上搭着的包裹跑到岸边洗脚换鞋。十五轻轻巧巧落下树,四足无声跟在后头,在浅水处踩着石子对着游鱼虎视眈眈。黑马居然也摇着尾巴,活泼泼地跟了过去。
东彩虹瞧得有趣,就听潇潇呵斥:“桃花你干嘛?离我远点!别跑……哎呀你这讨厌鬼1
叫桃花的高头大马很兴奋,喝饱了水四蹄翻飞绕着一人一猫撒欢,溅起尺把高的水花。十五一跃到马背上,迎着太阳抖毛。它身小体轻,马儿并未觉出不适,继续扑啦啦踏水。潇潇忍无可忍,抄起一颗小石子击中它的尖耳朵,桃花这才受惊地甩开四条腿上了岸。
东彩虹淡定看戏,笑吟吟地打招呼:“嗨,变戏法的,你的脸花了。”
桃花的四条长腿溅了潇潇一脸水渍,面具被浸,沿着鬓角下颌裂开,露出一线雪白。她闻言伸手摸了摸,口中念念有词,飞快地转头再转回,顺势大变活人,明眸善睐笑容可掬:“你好,我是潇潇。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东彩虹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你好。”
果然还是原装的脸顺眼。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一定会疯狂吐槽:大哥这何止是顺眼啊?这是美若天仙了好吧!
潇潇也有些意外,然而转念想到此人好友一为慕容白一为宫寒露,连他自己在内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于是了然。
消停了的桃花驮着十五散步,乌黑的马与乌黑的猫浑然一体,得仔细看才能看清马背有一个小小鼓包。十五盘踞上头,卧得十分惬意。
吵闹声渐近,一群丫鬟小厮簇拥着几个华服男女从小路过来,见这边居然有人,大感意外。几个小厮欲要上前驱赶,迎头撞上潇潇,顿时成了木木呆呆地成了哑巴。哑巴就算了,其中一个居然张大嘴合不拢,慢慢淌下一行涎水。
东彩虹:“……”
好像明白了为何潇潇的面具一张比一张丑。
他眼尾一瞥,见对方别开脸,正抓一把刷子给马梳毛。桃花摇头顿足,亲密密地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十五压根没把周围一群活物放在眼里,蜷成团呼呼大睡。
几个男女走上前来,其中一个艳红衣裳色如春花,正是胭脂。随从里头一个小丫头颇眼熟,可不就是之前的那个小兰?
胭脂福了一福,低眉浅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几个青年不知端倪,行至近前,个子最高的一个皱眉斥责:“阿福你什么样子!出门在外的让人笑话1流口水的小厮一激灵,忙不迭地拿袖子擦嘴。
胭脂本在人群后头,甫一开口,潇潇略偏了偏头,目光似笑非笑地从东彩虹脸上掠过,戏谑地眨了下眼。
东彩虹客套:“看来在下与姑娘有缘。”
一个男子嗤笑:“人人都觉得与胭脂姑娘有缘1另一个摇着扇子笑曰:“不单要有缘,还要有钱有脸,有情有义,就如宋二公子1有钱有脸有情有义的宋二公子傲慢恐吓:“兄弟你干嘛呢?再盯着胭脂看就废了你一双招子1
连头都没抬的东彩虹:“……”
胭脂姑娘两颊飞红,真如敷了一抹胭脂,娇娇弱弱地道:“宋二哥你误会了。胭脂晌午入街,险被楼上掉落的花盆砸到,多亏这位公子帮忙。”深深一福,“胭脂才疏学浅,梅花曲与杨柳辞皆只学得皮毛,日后必当努力,以正公子雅听。”
姓宋那人恍然,大刺刺地道:“原来如此,是在下莽撞了。兄台你这脸……啧啧,跟鸳鸳楼的倚风有得一比……”
高个青年喝止:“英玦1
西湖南有烟雨,北有鸳鸳。烟雨楼的胭脂姑娘是个婀娜美人,鸳鸳楼的倚风是个柔弱美少年。
潇潇借着举起的胳膊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回头去看,紧挨着胭脂的男人轻佻嚣张,正嬉笑不敢回嘴。旁边那位大概是他兄长,高了半头,长相倒有七分相似。
换做别人听着这话必然暴跳如雷,东彩虹却轻描淡写地道:“宋兄夸奖。”
“……”众人目光呆滞,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英珉望天。
东彩虹淡定地掰手指:“据说倚风公子诗做得好,古筝弹得出色,才貌双全远近闻名。区区不才,除了一张脸尚且能看,勉强懂得三五音律诗文,如何能与之相比1
愣愣磕磕的众人:“……”
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宋英玦傻傻地表示同意:“倚风的确聪明。不过没关系,你靠脸也能红1另两个纨绔习惯地捧臭脚:“宋二公子说得对……哎呦1被宋大公子每人呼了一巴掌。第三巴掌毫不留情地呼到宋二少头上。宋英珉委实心累,做大哥不容易,二弟智商堪忧,时时刻刻都在作死。
东彩虹摸摸下巴,向宋英珉虚心求教:“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宋英珉长叹一声:“运气好。”
宋英玦运气确实好,有父母溺爱有偌大家业折腾,还有能干的大哥后头擦屁股,整日价游手好闲花天酒地。本性倒不算坏,未曾做过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的勾当,他不敢,他怕大哥真的打断他的腿。
潇潇在那头听得津津有味,刷完了毛,往马屁股上一拍,示意桃花自己去玩,转身拉了拉东彩虹的袖子:“我饿了,去吃饭。”
阿福下意识地又擦嘴角,第一眼被惊呆,第二眼也没好多少。
宋二少瞪圆了眼,看看胭脂,再看看潇潇,抖抖索索地转向宋大少:“大大大哥快看,仙女下凡……”两个狐朋狗友腿都软了,互相搀扶着猛点头。胭脂一向自恃美貌,此时也不由吃惊。
东彩虹道:“相情不如偶遇,宋兄不如同来?”
宋大公子见多识广,倒是应对自如,应邀道:“好。不过理应在下做东,请二位务必赏光。”
梧桐苑在街市末尾,闹中取静,建筑甚为典雅。宋英珉轻车熟路,点些招牌酒菜,跟东彩虹闲聊。
宋氏是布商之家,为把两个儿子锻炼成才,宋父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可惜小儿子好吃懒做一无所成,大儿子倒颇有所得。宋英珉是本地人,江南地区算得熟稔,然与东彩虹交谈,发现对方见识更多更广,除风土人情特色特产以外,仕途经济等亦了如指掌。宋英珉极是敬服,叹道:“凭阁下才能,如在官场,必定大有作为。”纨绔宋二大咧咧地道:“谁要做甚鸟官?勾心斗角相互倾轧,为钱为权都斗得乌眼鸡似的,做个好官又势单力薄,得被那些坏家伙整死……”宋大少又喝:“英玦1宋二便不做声,和另两个纨绔挤眉弄眼。
东彩虹道:“我有个朋友比较了解。”
潇潇心想,何止了解而已,文韬武略,慕容白若称第二,天下谁能第一?
酒菜陆续上来,香气四溢。宋二少忙着献殷勤,左边给胭脂夹藕片,右边给潇潇夹芝麻糕,筷子半途被挡住了,潇潇面带拒绝:“不吃芝麻。”
“为什么?”顶爱吃芝麻的宋二少疑惑,“芝麻香浓酥脆,做糕点最是可口。”
潇潇皱眉:“像麻子。”
宋二少打个颤,蓦地想起一个肥头大耳满脸麻点的亲戚,甜糕登时在口中作呕。
一大笼螃蟹热腾腾摆在正当中,宋二再接再厉,将一只蟹腿放到潇潇面前的碟子里:“蒸蟹很鲜。”见她皱眉,试探地问:“也不吃螃蟹?”
潇潇牙齿咬着一只筷子尖,满目怅然:“不好剥。”
鱼虾蟹之类她都喜欢,鲜得很,配上黄酒是一绝。前提是叶红薇在身边,能够给她除刺或剥壳,否则十次有九次会卡了喉咙。
宋二少举起一块蟹指点:“很简单的,卫姑娘你看,这样子就可以,又完整又干净……”
潇潇抵挡不住美味的诱惑,小心翼翼学师。掰开蟹腿,汤汁飞溅到桌面;再一用力,蟹壳碎到肉里,锋利的边缘扎了手指;挑去碎壳把肉放到嘴里才嚼了两口,喀地轻响,被漏网的硬壳咯了牙。一条蟹腿吃得崎岖坎坷,险象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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