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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棠又重新靠在墙边,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痛让他睡不着,只能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刘昶如今是都转盐运使司的盐运使……名为盐运使,却又为昏君监管各地有无逆反之人。两年前,因他检举一个村庄在大量铸造铁器,昏君便使铁骑将那村中老弱妇孺尽数绞杀,整个村子也被大火付之一炬。」
「那你方才为何不让我将他留下?这般助纣为虐留着作甚?杀不了昏君,断昏君一只爪牙也是好的!」
孟棠却低声笑道:「他不觉得自己在助纣为虐,反而觉得天下揭竿而起的义军,所有反对昏君的声音才是十恶不赦的大逆不道,活该被诛。刘家愚忠多年,从刘三责到他儿子刘柱,都在为这个朝廷披肝沥胆,为昏君殚精竭虑,深信错在天下错在民间,只要君臣一心,这天下,总会有海晏河清的一天。」
沈玉凝十分不愿苟同:「天下这么多双眼睛都是错的不成?他们将权术玩于鼓掌,却让百姓沦为牺牲。你说的对,这世间早就病入膏肓,若我武林盟真能为改朝换代助力,我沈玉龙愿身先士卒!」
孟棠扭头向她看去,四目相对,二人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簇簇火光。.
沈玉凝抿了抿唇,率先将眸光错开,多此一举的扶了他一把:「孟宗主若是累了可以躺一会。」
她的手被男人覆盖,凉的像冰。
她错愕不已:「怎么这么冷?」
「沈盟主,《先帝遗册》里面记载的并非绝世武功,你是知道的吧?」
「宗主这话什么意思?」
她不确定孟棠知道多少,也不确定哥哥的死是否和她有关,便故作不解:「江湖人人都知当年先帝临死之前见过我爹,将藏于宫廷的武林秘籍交由我爹保管,不是绝世武功是什么?」
「你没看过?」
沈玉凝耸肩:「看过,看不懂。」
「那你可还记得里面写了什么?」
「既然都看不懂了,能记得什么?」
孟棠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说谎却并未拆穿:「先帝临终所赠定然不会是绝世武功这么简单……」
「都绝世了,还简单?」沈玉凝啧啧摇头:「再者说来,我爹一个习武之人,先帝不给他武功秘籍难不成还能把传国玉玺给他?」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猛的在他手上拍了一把:「不会真给了传国玉玺吧!」
那一把直接让刚有点缓过来的孟宗主疼的险些吐血,吓的沈玉凝连忙捧着他的手不住哈气:「对不住对不住,我太激动了,不小心,我真不是故意的,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对不住啊孟宗主。」
孟临宵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将手抽了回去。
颂月听到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沈玉凝连忙笑着摆手表示没事。
颂月又小心给小包子掖了掖衣裳,将孩子往怀里抱了抱,怕冻着,又怕被火烤着。
沈玉凝小声问旁边的人:「你看颂月像不像老妈子?」
孟棠道:「他和吟风到我身边的时候辰安尚幼,我又……没什么心思放在孩子身上,说是他二人带大的辰安也不为过。」
「那你这个做爹的也太不负责了,」沈玉凝道:「这么可爱懂事的儿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要是不想要呢,我沈玉龙不介意带回武林盟当个儿子。」
「你休想。」
「说笑说笑。」
沈玉凝忍俊不禁,好歹将《先帝遗册》的话题带过去了。
眼下她对孟棠越是了解就越发觉得此人神秘,不说别的,单说他曾经娶到了京城显赫之家的女儿为妻,这普天之下应该属于独一份了吧?
也不一定,如果刘家还有别的女儿
的话……
「孟宗主,敢问一句,您的爱妻……」沈玉凝斟酌用词,对于一个不愿相信妻子已经亡故的人来说,她得委婉一点:「她是怎么离开您的?就是,因为什么?」
够委婉吧!
「娇娇是被人刺杀而亡。」
「……」
所以,她为什么要委婉?!
孟棠忆起那日种种又再次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些年,娇娇死在他怀里的画面在他眼前上演过无数次,他以为这一切会像他畏疼的隐疾一样终会淡去。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一个稍微有几分像娇娇的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曾经的种种又会剖开他结痂的伤口,捅进利刃,再掏出血红的烂肉。
「那些刺客是冲着我来的,原本他们以为娇娇和我一起,但那日我们分开了。若我在我兴许能护她,若我护不得,我定也会死在她的前面,但我偏偏不在,她便因我而死,是我害了她……」
沈玉凝微微沉默,孟棠对亡妻的思念来自他对旧爱的似海深情,也来自于那日无法护下心爱之人的愧疚。
大多数时间他能接受爱人已逝的事实,但当这份愧疚无法救赎的时候,他宁愿相信那人依旧尚在人世。
他用爱和愧疚编织了樊笼,化为一种名为隐疾的东西将自己困锁其中,还要用疼痛来时刻提醒自己。
他害死了至爱之人……
庙外雨声渐小,不知是不是要停了,明明已经是后半夜了,沈玉凝却没有丝毫困意。
她心头酸涩,挖空心肠想说点什么,但又张不开口。
她尚未经历情爱,唯一让她体会过的男女之事就是少阳派纪辛元的退婚。
但那件事除了让她愤怒以外她也并无太多感受,好在纪辛元悬崖勒马知错就改,已经决定重结姻亲,这愤怒便也就此揭过,没什么可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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