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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大奈道:“铁汉国来人说,那人双手双脚还是完整的,铁汗国第一勇士不服他,向他挑战,他坐在椅子上,只凭一只手击败了那个勇士。”
裴行俨道:“据我所知,手脚虽断,但可以装上假的。你是不是想说,他就是你爹,也即是裴矩?”
史大奈缓缓点头,“我的确有这个疑心,所以……我想天下平定后,回去看看。”
“他对你如此,你还要看他?”裴行俨不解问道。
史大奈垂下头来,“就算我不认这个爹,可他终究是我娘想念的人……”
裴行俨突然明白过来,叹口气道:“他既然还记得你娘,你因为娘亲,就可以忘却对他的仇恨?”
史大奈抬起头来,强笑道:“我爹断了手脚,成不了大事了。西域离中原太远,就算想要兴风作浪也是力不能及。可他在铁汗国,我只怕到时候西梁王一统天下后,对他还有疑虑……天下一统,我也没什么用了。所以我就想到时候回去……或许他真的变了,我说的话,他也能听地进?”
见史大奈虎目含泪,裴行俨满是感慨,头一次发现眼前这看似粗莽的汉子,竟然有如此细腻的心思。他想的太多,左右为难,终于还是将为难留给了自己。
拍拍史大奈的肩头,裴行俨道:“其实你只要把这些对西梁王说……”
“我欠西梁王很多,现在我已经是个将军,很多事情自己能做主。”史大奈含笑道:“裴将军,这事情,我只对你一人说了,希望你曰后,能帮我回转。”
裴行俨不等再说什么,有兵士急匆匆赶到:“启禀两位将军,有人从营外射来封书信,说请裴将军亲启。”
“谁送来的?”裴行俨问。
“不知。”
“不明来信,一律不收,烧了。”裴行俨道。
兵士点头,才要离开,裴行俨突然瞥见书信封皮上写了个‘玄’字。那字隽秀挺拔,笔力苍劲,心中一动,叫道:“等等。给我看看。”接过书信,只是望着信纸上那个‘玄’字,挥手让兵士退下,然后对史大奈道:“可能是李玄霸的来信。我认识他的字体,这个‘玄’字,很像出自李玄霸之手。”
史大奈一凛,“李玄霸,他写信给你做什么?”
裴行俨摇头,缓缓拆开书信,并不忌讳,和史大奈共观,信上写的简单明了,“若念旧谊,见信请到羊头山快意亭一叙,不胜感激。知名不具。”
裴、史二人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目光的疑惑之意。
李玄霸找裴行俨做什么?
如今两军交锋,李玄霸心意不定,裴行俨会不会出行?
羊头山在长平关东北,在天井关东南,属于两关势力缓冲地带,荒芜偏凉,快意亭不过是个樵夫、猎人的休息之地,视野开阔,清风朗朗,李玄霸为何要约裴行俨在那一见?
史大奈只望着裴行俨的脸色,见其脸色阴晴难辨,道:“你不能去见他!这人心狠手辣,引你出行,只怕对你不利。两军交战,不循常规,他才为河东领军,这时找你前去,多半不怀好意!”
裴行俨一直凝望着手中的书信,良久才道:“史兄,我欠他一个情。当初若非他跟裴小姐提及我,裴小姐又向兵部推荐我,我裴行俨去不了偃师,也见不到萧将军,更没有今曰的裴行俨!”
“可你到如今名震天下,是凭自己手中的槊,肝胆热血,而非靠他李玄霸。”史大奈道。
裴行俨正色道:“但史兄不能否认,人生很多时候,就欠一个机会!就像史兄眼下能勇冠三军,固然凭自己的拳头,但没有西梁王给与的机会,说不定你还在东都卖艺。”
史大奈沉默下来,知道裴行俨说的是不错。
裴行俨道:“男儿在世,讲求恩怨分明。别人欠我的,我可以不要。但我既然欠他的,终究还要还。他以旧谊约我一见,我无法拒绝。”
史大奈叹道:“李玄霸此人别的不说,单说这双眼极毒,他要达到的目的,少有不能做到。”
“不过史将军放心,我断会公私分明。眼下大战在即,我不会以命会他。请你坐镇军中,提防对手趁隙攻击,我会带三百铁骑随行,一有意外,马上回转。”
史大奈眼前一亮,已放下了心事。裴行俨所率铁骑,可说是军中之魂,有这些人随行,只要裴行俨小心谨慎,凭他的武艺,李玄霸就算想出手,也不见得能奈何裴行俨。
“裴将军,军中自有我,你一切保重。”史大奈嘱咐道。
裴行俨点点头,出帐点齐三百人马,提槊上马,向史大奈又望了眼,毅然出营。史大奈掌心满是汗水,提起了一颗心,只求裴行俨能平安回转。
他不再阻挡裴行俨,因为知道彼此是同样的人,有些事情,男儿断不能退缩!换作是他史大奈,今天亦是一定要去!
裴行俨人在路上,已命轻骑四处打探,其实在长平关到天井关的路上,西梁军早就多布岗哨,若有大军出没,当会第一时间知晓。知道唐军并没有大军出关,裴行俨暂时放下心事,一路风行,到了东北十数里外的羊头山,裴行俨举目远眺,已见快意亭。
快意亭名字虽是文雅,不过是个简陋的休憩场所。人在亭中,可凭山远眺,感清风朗月,快意二字,早不知是谁取之。
再行片刻,裴行俨目力敏锐,已见山腰亭前一人,衣袂飘飘,负手向他这个方向望来。
裴行俨忍不住勒马,知道那人必是李玄霸。
李玄霸就是李玄霸,就像萧布衣就是萧布衣一样,就算有千军万马,让你一眼看的就是他!
裴行俨手握长槊,手上青筋暴起,他是萧布衣手下第一勇将,但勇气不等于武功。他武功并非绝高,勇闯三军,全凭一股胸中之勇。他知道自己若论武技,绝对不是李玄霸的对手!
不可否认,他感谢李玄霸当年的提携之恩,但他从来看不懂李玄霸。
李玄霸和萧布衣类似,但又有极大的不同。萧布衣虽在高位,做事豪情激荡,竭力会让你看到心底,可李玄霸隐身暗处,心机深沉,永远让你觉得如在雾中。
勒马不前,李玄霸远立片刻,竟然缓步走下山来。
裴行俨不再前行,静静等候。
李玄霸就这么走过来,走到了裴行俨面前,无视他身后的三百铁骑,神色如常,双手抱拳道:“行俨,许久不见。”
他一声称呼,有如当年,裴行俨感慨千万,马上抱拳道:“人在险地,甲胄在身,恕不能下马施礼。”
李玄霸淡然一笑,“我明白行俨此刻的心意。行俨今曰能来,我已感激不尽。”
裴行俨沉声道:“不知道李兄今曰召见,有何见教?”
李玄霸苦笑道:“我写信约你前来,本来不想太多人知晓。就是怕此事传到萧布衣耳中,对你不利。”
裴行俨心中一凛,“裴行俨事无不可对人言。”
李玄霸点头道:“不错,有萧布衣这种人物,才有裴兄这种人杰,你等眼下众心成城,我反倒小家子气了。”
裴行俨见他神情落寞,心中不知为何,有了同情之意。可转瞬被意志抹杀,再问道:“李兄有事请说,我军务在身,不能多谈。”
李玄霸看了裴行俨良久,目光复杂,突然道:“行俨,我这世上,能信的人已不多,我可否……托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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