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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故而邵北城和容钰当晚并未正式见管事、嬷嬷们,邵北城与众人寒暄了几句,容钰则只打了个照面便去往上房梳洗就寝。
这上房虽在庄子里,可因着主家要来,早两天便有下人先行前来,安顿好了住处。
故而容钰上榻后,并未觉得有何处不适。
可或许是处在不熟悉的环境中,又或许是两辈子第一回睡在庄子里,尽管寝具都是用惯了的,枕边也是熟悉的人,容钰却久久难以入睡。
邵北城便耐心地轻抚着她的背。
容钰过了许久才想明白此处的不同。
京都城是大周乃至四海最繁华的都城,燕云城也是西北名城,入了夜也少有万籁俱寂的时候,总是间杂着打更声、晚归人的马蹄声、酒鬼的醉语……
这里是乡间,夜晚安静极了。
容钰不禁就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她幼时没心没肺,总是睡得格外沉,用小沈氏打趣的话说,是“打雷也震不醒”。
前世,她长成后经历曲折、诸事不顺,亲近之人也逐渐离散,渐渐地便难以安眠,常常须得买醉才能浅睡半夜。
在那些浅睡里,她做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大约那些梦也都并不怎么好,她从梦里醒来时眼角常带着泪痕,只是梦过无痕,那些年她究竟做过些什么样的梦,如今早已无从忆起。
唯一清晰的梦,是她满心愧悔地跪在一位少年将军身边,那位将军生得很清峻,身上的乌金甲也很威风,只是,他身上插满了箭镞,眼眸也始终紧闭着,并不能听到她的道歉。
他已经死了。
上辈子,她任性妄为,害人害己,仔细算起来,委实亏欠了许多人,可与她无冤无仇却仍为她所伤之人,仅有他而已。
所以这回,尽管她并没有做上辈子的荒唐事,尽管她后来还救了他的性命,她却总是难以释怀心底对他的愧疚。
倘若你曾做过一件不好的事情,因缘际会,那件事被掩去了,没有人知晓你昔日所为,那么,你就可以心安理得、若无其事吗?
容钰觉得,不可以。
尤其是,在她知道火狐披风是他赠她的之后,心里的愧意就更深了。
上辈子,端王赠容滢白狐披风后,她羡慕不已,无遮无拦地念叨了一个冬天,却不知,因着那些念叨,转过身受了容府的下人们多少耻笑。
无非是,笑她没有自知之明、痴心妄想……
这回,端王依旧赠了容滢那件披风,她在人前一句不恰当的话也不曾说,只是如容府其他人一般,得体地夸了那披风几句,再夸几句端王有心、二姐姐好福气之类的话。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此生前路如何,想过出家,也想过厚颜留在容府、帮衬母亲,唯独不曾想过自己能有一段如意姻缘。
她前世做了大半辈子如意姻缘的梦,最后落得下场凄凉,可见把后半生寄托在如意姻缘上委实不可靠。
道理虽然想得通透……
可是,寒夜孤枕时,她心底也难免感慨。
她不羡慕二姐姐,只是有些感慨人生际遇造化何其悬殊……
她也安慰自己,二姐姐固然有端王赠的白狐披风,可她也曾有大姐姐赠的、更稀罕更难得的火狐披风。
这回,大姐姐最初嫁入了邵府守节,她也不曾表露出对白狐披风的欣羡,所以她本以为,这一世自己定然是收不到火狐披风的。
一件披风并不打紧,再稀罕的披风,也比不上赠她披风之人的心意。
可这一世,她依旧收到了火狐披风。
四年前的生辰夜,邵北城郑重地捧着一个锦盒送给她,说:“邵家亏欠容大小姐,我问容大小姐能做些什么补偿一二,容大小姐说……”
“她说,她生母早逝,父亲康健,继母宽厚,胞弟聪慧,虽皆挂怀,然并不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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