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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关田庄的事。
来的途中,邵北城已对容钰说过,朱家庄名义上是邵家从伤残旧部人家购置的、公中的田庄,实际却并非如此。
农活繁重,需要壮劳力。
边境百年干戈不止,大周最精壮的劳力都上了战场。
很多人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有幸回来了的都或多或少带着伤,这些伤残兵甲或是他们的家眷都难以打理好田地。
男人在军中时,军户能减免税银,加上饷银,纵然田地里的收成差了些,日子也能过下去。
可男人们战死或受伤后,便不是那么个情形了。
没有了饷银,也不能减免税银。
清丈田地、以定税银,这正是张太傅昔年主政、推行新法时的重要举措之一。
朝廷有税银才能招兵买马,因为有新法,先帝才能两次北征。
上辈子,容钰打心底感激张太傅的指点,所以特意拜读过一些关于新法的文章。
那些文章多是新党士子所作,当时容钰满心都是对张太傅的崇敬感激,她初读新法后大感震撼,心底很是为张太傅和新法感到可惜。
那样好的一套法度,只试行了十余年便随着孝宗皇帝的薨逝戛然而止。
孝宗皇帝是今上的祖父。
推行新法是张太傅的毕生夙愿,先帝是张太傅亲自教导的皇帝,亦是在张太傅的扶持下击败福王后即位的皇帝。
可先帝即位后,不仅没有大力推行新法,反而起复旧党,到后来端王主政时,除了像税银法、军户法这类于朝廷大有裨益的操作性法度,其余新法多已废止。
上辈子,容钰看着端王在先帝和旧党的压制下逐渐起复新党,心里很期盼他即位后再行新法。
若她能撑过那个冬天,就能看到端王即位了。
可她到底没有撑过去。
这回,她倒是看到了端王即位。
只是,端王即位后也并没有广行新法。
容钰不懂朝政,没有指点河山的能力,她只是在心底有些为张太傅感到可惜。
那么聪明的人,谋划了一辈子,到底没有盼到九州行新法、四海皆清晏!
至于税银法和这朱家庄的关联……
旧税银法循前朝例,按户收粮,人丁多的人家多交税粮。
可人丁多不等于田地多、也不等于收成好,后来就和前朝一般,有了流民,有了豪强大户暗藏流民、私自垦荒。
税粮从各地运至皇仓,难免“损耗”。
最后,开垦的田地越来越多,朝廷收到的税粮越来越少。
这么看,和旧法相比,新法确然更好。
田地比人丁更能真实地反映收益,税银也比税粮更好管理。
可是,还是有问题。
大周幅员辽阔,江南的水田和西北的旱田不是一回事,等额的税银对不同的人家来说也不是一回事。
以军户为例,兵甲或死或伤后,老弱妇孺气力小,地里刨出的收成连税金也交不足,更不必说一家老小的嚼用,那些田最后大多都保不住。
不忍见旧部家眷流散,邵家逐渐开始把这些田地“买”下来,庄户的生活所需皆由庄子承担,一年所得若有盈余则入公帐,若有不足亦由公中补足。
这种“买”,价格常常低于市价。
待那些兵甲的儿女长大后,邵家便听凭其自定,或是无偿拿回田契、自谋营生,或是继续做庄户。
这买卖里有恩情,很少有人拿回田契。
经年累月,邵家公中这样的田庄越来越多。
这么多田庄,邵家公中的现银却不多。
邵北城对容钰说着待决之事:“朱家庄有一户钟姓母子,那少年去年考入了国子监,钟婶子想把钟家的地彻底卖给邵家,然后带着那少年去城里做工,便于求学。”
“这是桩好事,依我看,不仅要允,还要嘉奖那少年,激励别的孩童也上进!”
邵北城的语气逐渐凝重:“为难的是,钟婶子提出卖地之请后,紧接着又有几户人家也提出要卖地……”
……
金陵,白鹿书院。
尽管已入了春,林间风依旧带着寒意。
一个身着半旧石青色斗篷的青年站在林间,背比青松更劲直。
面色却苍白极了。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已站了许久。
最后,他收起纸条,朝北望了望,然后,转身离去。
一只雪白的信鸽在他身后扑棱着翅膀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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