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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如意被智二放在一块匾额上,手中攥着辟火珠,辟火珠的青光如同春水,温和清凉,让灼热的火舌退避三舍。他透过火光看着张乖涯沉下去的地方久久没有动静,心里后悔得要命,荣华富贵算什么,没命享受都是别人的,早知道跟着这不见光的怀帝独子是这种日子,还不如去山里挖宝贝,至少他从没遇过这么可怕的大妖。憋了又憋,莫如意还是牙关打颤地问:“禅……禅师,张道长沉下去了,他会不会……会不会溺死?我们……我们要不要救他?哎呀,该怎么办啊?”智二并不答话,闭目盘膝,稳如磐石,莫如意瞄了瞄他臀下漂浮的门板,也不知如此薄脆的门板怎能撑起他这般庞大的身躯。
移动到河沟中,黏液铺上来,避水诀怎么掐来着?张乖涯有些想不起来,悠长地吸了口气,翻身潜下了去,厚重的黏液在火光倒映下呈现出沙甜的西瓜红,看起来让人很想 舔一舔,但西瓜红倒是先舔过他的眼珠,眦痒得不行。槭树汁下方一片深棕,模糊有一副巨大的白骨。张乖涯裹糖里的小虫似的,四肢同时拨动黏液,将重力沉在腰间膝足,向糖浆河底爬去。
他不爱吃糖,幼时乳母喜爱糖块,常给他塞几块,开始还吃,后来就忘了随手放在怀中,融化后贴在中衣上,一身奶香味儿,琅琊王世子养的狗熊就最喜欢追他。张乖涯停住,思索自己为何会想起糖和狗熊,糖浆里的小气泡不住地撞上他眼睫,他晃晃头,觉得越来越热。
气泡逐渐减少,个头变得更大,不时有“噗嘟噗嘟”的响声,张乖涯无奈发觉糖水沸腾起来,他需要加快速度找到树根所在,将这难缠的槭妖连根拔起。
见他一意往河底沉去,许多手指粗的树藤扎进稠浓的河水中,如电蛇般飞速滑行。张乖涯一震手中长剑,得意地笑起来,剑仙大能之剑,先前在幻境中无法伤你根本,现在可是会让人吃大碗后悔药的。
张乖涯缓慢舞出一段剑式,长剑舒展身姿柔韧,畅通无阻地刺出一长段路,随即将围攻而来的长藤搅和在一处,稠液被树藤带出密密匝匝的圆痕,张乖涯顺势沉下去一丈多深,堪堪停在侧卧的白骨面前。
白骨之所以巨大,乃是由无数衰衣人组成,他们每人拉扯弯曲成一块骨头的形状,用非常诡异的粘合力凑成了一身完整骨骸。它虽胸腔空荡,后背肋骨看得清清楚楚,却让人觉得这位巨人依然活着,只是以一个优美的姿势酣睡,睡醒后便会起身饮酒长谈。
张乖涯犯了难,这骨架并非邪物,流转着一层宝光,连槭树汁都被这光阻隔开,以飞剑破邪是不行了。张乖涯将左手按在骨架一处的衰衣人身上,并未感受到骨肉之感,触手圆滑,且有一股无形力道反推自己的手。他右手捏起拳头,手肘蓄力,挤开厚厚的槭树汁,一拳缓慢推出,击到骨架连接处,那感觉如同穿过糖浆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张乖涯极其不满,在脸上摸了一把无所不在的槭树汁,没有这恶心的玩意,光凭蛮力,也能将它砸个稀烂。
龟息练的不甚到位,腹中一口长气快要憋尽,没有多余时间去想其他办法了,这槭树汁阻天隔地的,无法引来雷火。想起打了水漂的荷香鸡,给粉玉红玺带热食出去才是威风凛凛,粉玉那双特别圆的眼眸温亮地出现在脑海,不由让人顺带回想了一下她饱满的脸颊,鼓鼓的让人渴望去捏一捏。
张乖涯捏着剑诀挥了挥手,飞剑披挂着长绥粗带一路刺来。他对着“恕己”做了一个赖皮的笑,先师佩剑,第一次遇到大妖就拿出来连用三次,真是让人没有面子。不过谁也不会知道的,只能见到我最后潇洒绝伦的辉煌,张乖涯打定主意,掐断几根树藤,平持长剑,剑身将周围的糖浆衬得黑黢黢,更添了几分嫌恶。手指变幻从剑柄点至剑尖,长指抚琴一般回溯,疯狂攻击他的树藤还未近身就被剑气绞得粉碎。张乖涯猛地将剑横向白骨,指尖按着韵律击打剑身,长剑发出一声清冷长吟,继而愈来愈响,一声一声堪比炸到眼前的雷电。
槭树汁不由自主向四周退散开,气泡与黏丝不停交缠。张乖涯也不去呼吸,只将剩余的音符按律敲出,长剑震动发出撼人心魄的天地之声,如冰川炸裂,如海潮腾空。骨架依稀变幻,裂纹蛛丝一般爬满骨骸,“轰”的一声,瞬间迸裂。
没有了浆液掣肘,骨架喷发的圆珠四处飞射。张乖涯左躲右闪,一张脸蓦然从骨架中弹出,惊艳一瞬,她伸出手臂对着骨架迸发的圆珠碎片凄厉呼喊。张乖涯知道这就是把他捆成茧想吸他精血的槭树本体,但见这美艳过人的脸,差点儿心软。他咬咬牙,瞅准美人脖颈,十指勾起全力卡住,拔萝卜般提在眼前,瞌目念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美人不过红粉骷髅……”红粉骷髅发出尖锐和闷响夹杂的声音,让人心烦欲吐。
河面上的可燃物在大火中化为乌有,只余黑黢黢的残垣断壁,天空蒙着灰,点点烟尘四下飞散,二人飘在河沟边缘。莫如意刚收好辟火珠,就听到这震耳之声,聋了须臾,张乖涯沉下的地方,槭树汁被搅成漩涡状,旋转飞起数丈,犹如巨大陶罐,继而陶罐倾塌砸下,糖浆似的河起了巨波,将他们推出数尺远,二人慌忙抓紧身下木板。这时,一颗巴掌大的圆球呼啸过来,正中智二背心,“哧”的一声冒出缕缕黑烟,显然是被圆球附着的佛光灼伤,智二闷哼一声,栽入浓稠的槭树汁里。
亏得莫如意看不出其中门道,正经和尚哪会被佛光灼伤,他抓着木板,移到智二身边,使出吃奶劲儿才堪堪将他上半身拉了上去。正歇口气,一阵刺耳女声传来,那种食不下咽悬之在喉的呕吐感与脑中的轰鸣声,瞬间让莫如意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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