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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斜,西海都护府高达六丈的巍峨城墙之外,时而有大队军卒往返巡视。

距离城池不算太远的官道旁,一辆马车在路边停泊,梵青禾和璇玑真人同乘一马,注意着周边的动向。

夜惊堂则拿着望远镜,观察城头上随处可见的武人,开口道: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是功夫底子不俗的武人,防护很严密,从城墙翻过去难度挺大,能不能走城门进去?”

梵青禾摇了摇头:“早在南朝出兵时,城里的族人就撤走了,左贤王府知道冬冥部肯定会造反,进出城必然严加排查,没法打着冬冥部的旗号走后门。”

璇玑真人抱着青禾的腰,下巴枕在肩膀上:

“城头上的岗哨也算不得厉害,要不等天黑飞进去?”

以三人的武艺,即便带着华青芷和绿珠,借着夜色掩护无声无息摸进城也不难。

夜惊堂见此便在路边等待,寻找着潜入时机,但刚看没多久,蹲在车厢顶上的鸟鸟,忽然抬起头来,望向视野极远处的角楼:

“叽叽?”

西海都护府是曾经的王都,南面城墙长达十里,几人距离东南方的角楼相当遥远,不过好在地势一马平川,隐隐约约还是能看见。

夜惊堂见此把千里镜转向城池东南角,可见修建在城墙拐角处的三层高楼下,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交谈。

虽然碍于距离很难看清几人面容,但夜惊堂还是能从服饰上,分辨出其中有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腰间挂着把剑,形体仪态有点似曾相识。

夜惊堂见此,把千里镜放下来望向鸟鸟:

“是华伯父?”

鸟鸟能在高空之上借着月色找兔子老鼠,视力比人好太多,直勾勾盯了一会后,便点头如啄米:

“叽。”

车厢里,华青芷虽然又套了条裤子,但穿着能陷入臀缝里的蝴蝶结小裤,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直都不敢冒头。

此时听见一人一鸟的交谈,华青芷才掀开帘子,朝着外面打量:

“看到爹爹了?”

夜惊堂翻身下马:“就在东南角楼那边,应该是担任护卫在巡视。我先带你去见华伯父,看华伯父怎么安排。”

华青芷虽然迫切想回家,但相处这么久,忽然就要回家了,心底还是有点不舍,稍作迟疑后,慢悠悠起身来到车厢外。

夜惊堂扶着华青芷下了马车,又望向跟着出来的绿珠:

“绿珠,你先等等,我问好了情况,再过来接你们。”

“哦。”

绿珠见此又坐了回去。

华青芷自从去年寻到药方,喝了几个月的药,腿脚已经比在云安时好了许多,但目前也只能扶着人慢慢走,大部分时候还是得坐轮椅。

夜惊堂跑去摸过城墙,显然没法把这么大个马车拉着,扶着华青芷下来后,便在面前半蹲着:

“我背伱过去。”

华青芷看着面前宽厚的肩背,眼神稍显迟疑,不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趴在了背上让夜惊堂搂着腿弯,临行前还回头看了眼南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唰~

夜惊堂背起身轻体柔的华青芷,不过脚尖轻点,身形便化为了黑色残影,借着城外的些许草木掩护,迅速摸向城池东南角。

华青芷上次过来,就是被薛白锦夹着在山野间乱飞,对于这种突然的加速度并不算陌生,双手抓住夜惊堂的肩膀衣襟,待到远离马车后,想想又小声问了句:

“夜公子,你以后还会不会去华家?”

这句话和昨晚喝醉问得不一样,但意思想来是相同的。

夜惊堂对此笑道:“自然会去,华伯父视我为子侄,你也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要是以后半点不想念,那不成忘恩负义之辈了。”

华青芷若有若无颔首,其实还想问问什么时候会过去,但夜惊堂再入湖东道,应该就是兵临城下的时候,她作为北方人,聊这个着实不合适,当下也没有再言语……

——

另一边,东南角楼之上。

西海都护府背靠天琅湖而建,站在东南角楼,可以直接鸟瞰城外碧波荡漾的西海,以及南方的苍茫大地。

黄昏时分,一轮落日悬在地平线上,让戒备森严角楼带上了一抹萧索之感。

华俊臣腰悬佩剑,站在角楼的飞檐下,目光望着南方大地,看似在勘察的情况,但心底深处却在担忧着已经远嫁他乡的闺女。

城墙上负责当岗哨的高手虽然厉害,但就算是铁人,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值班,所有人还是分为了两波,昼夜交替换防。

随着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到了换班的时间,华俊臣收回了思绪,转身和过来的左贤王府门客交接,而后便自甬道下了城墙,来到了角楼下方的衙署内。

因为主战场在西海,对手又是夜惊堂这种敢单刀深入敌后的猛人,燕京派过来负责防卫的高手很多,除开几名大太监,还有千机门、苍龙洞、钧天府的武人,以及北梁各大派的义士,其中半数驻扎在左贤王府,还有一半则待在衙署里。

华俊臣刚走进衙署,便看到对南朝苦大仇深,但寸功未立的许天应,在班房里签名,看起来也是刚换班下来。

而寅公公、曹阿宁等大内高手,则在往城墙上走,应该是去换防。

许天应和曹阿宁都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暗桩,华俊臣自然不知道两人真实立场,和许天应有过几面之缘,但接触并不深,因为朝廷赐了他仙丹,却没给实力更强天赋更好的许天应,他怕对方嫉妒,还一直有所避讳。

不过此时交接班撞上了,华俊臣也不好视而不见,来到班房之中,从太监手里接过毛笔,在册子上写着巡视情况,同时打招呼道:

“许大侠也忙完了?”

许天应从曹阿宁那里知道了夜大阎王上次去燕京,是以华府家丁的身份藏匿,但并不清楚华俊臣是不是也是夜大阎王发展的暗桩。

按照暗桩的行事准则,只要上级没点明身份,那就得当做敌对人物对待,为此许天应也没多热络,只是礼貌颔首:

“晚辈年纪轻轻,哪里当得起大侠二字,华前辈不嫌弃,叫我天应即可。”

“唉,许大侠太谦虚了……”

华俊臣呵呵笑着尬聊,手上飞速写着工作记录,写完后就利落拱手告辞出了门。

华府的万宝楼开遍北梁,在西海都护府本就有产业,但华俊臣作为负责城府的高手,自然不能跑去城中心住着,落脚的地点和所有外援一样,都在衙署旁边的巷子里,以便发生险情及时驰援。

因为此行没带着夫人,闺女也不在身边,李光显那怂包还装病不敢来,华俊臣想喝酒都找不到人,便在衙署外买了一壶小酒半斤牛肉,独自转身折返,但就在他走入青石老巷之时,眉头却忽然一皱,看向了静悄悄的巷道拐角。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因为正值交接班,本来在家里休息的武人都出门上了岗,而换班下来的武人,因为天色尚早,多会在街上吃饭消遣,并未部归来,巷子里根本没多少人。

但华俊臣凭借感觉,隐隐察觉到巷子拐角后方,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看起来是有人安静靠在那里。

“……”

华俊臣左手提着酒壶油纸包,右手按在了剑柄上,见对方没动静,便想高声呵斥询问,警示周边高手,但不曾想刚刚张嘴,就是:

“呜呜呜呜——”

忽如其来的大手,直接从背后探出捂住了嘴,连想要出鞘的佩剑都给死死摁住!

华俊臣当前好歹也算天人合一的武魁,忽然被人摸到背后,以摸岗哨的手法制住,心头骇的是肝胆俱裂,脑子里已经开始回忆此生江湖路了。

但就在他尝试挣脱殊死一搏之时,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华伯父,是我是我……”

“?!”

华俊臣浑身一震,挣脱动作也戛然而止,眼底先是不可思议,而后显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松开剑柄抬手示意。

夜惊堂本来是在巷子里等着华伯父过来,着实没料到月余不见,华伯父武艺如此突飞猛进,距离半条巷子就发现了有人隐匿。

为防华伯父高声呼喝惊动城中守卫,夜惊堂也只能用这种方法让华伯父闭嘴,此时见华伯父松开了剑柄,他也连忙松开手,拱手一礼:

“实在得罪,还望华伯父勿怪。”

华俊臣惊的脸都白了,不过再度见到女婿,眼底还是以惊喜居多,迅速转过身来,难以置信道:

“惊堂,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听寅公公说,你自行推演了鸣龙图,身体没毛病吧?”

夜惊堂推演鸣龙图是当着项寒师的面,为此北梁高层都知道他‘命不久矣’,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病发暴毙,而华俊臣这段日子自然也在暗暗操心这事儿。

夜惊堂见华伯父如此关心,含笑道:

“身体没大碍,华伯父无虑。”

“那就好,青芷最近可安好?”

巷子拐角处,华青芷听夜惊堂的吩咐,一直靠在墙上等待,发现两人都说起话来了,才悄悄从拐角探头。

华俊臣余光发现远处熟悉的面容,欣喜担忧可以说直接写在了脸上,快步来到拐角处:

“你这死妮子,招呼都不打就往外跑,你知不知道你娘还有叔伯多担心?!”

华青芷被薛白锦绑走,辗转奔波几千里路,都以为再也回不去了,不知失落伤感了多久。

此时再度看到爹爹,年纪本就不大的华青芷,就如同走丢又再度回家的女娃一般,眼泪都出来了:

“爹!”

华俊臣就一个命根子闺女,嘴上严厉,但神情哪里凶的起来,来回打量发现闺女没瘦,甚至还站着,便惊喜道:

“你腿已经好了?”

华青芷抬手擦了擦眼角:“还没好,不过勉强能走几步了。我这次出门,不是自作主张离家出走……”

华俊臣见闺女哭哭啼啼,本来还想说两句的,但最后还是算了,点头道:

“爹知道,女大不中留吗,爹也没怪你。先进屋再说……”

华青芷见爹爹误会了,眼神自然一急,被夜惊堂扶着进入了华俊臣居住的院落,解释道:

“不是,我是被绑去南朝的,那封信是绿珠被逼着写的,我没想和夜公子私奔……”

“嗯?”

华俊臣刚准备关门,就是一愣,转头看向夜惊堂。

夜惊堂也怕被误会成强抢闺女的不良武圣,解释道:

“都是误会,我那天遇上项寒师负伤,直接离开了北梁,让平天教主帮忙接人,她不清楚情况,就把青芷也带走了……”

华俊臣眉头一皱,站直了几分,看向夜惊堂:

“惊堂,你什么意思?”

“……”

夜惊堂不知为何,觉得华伯父这眼神还挺有压迫感的,就和看着想始乱终弃的女婿一样,他回应道:

“误会因我而起,青芷想回家,我就把她送回来了……”

“送回来?”

华俊臣见嫁出去的闺女,准备被对方泼回来,直接就恼了,抬手示意东边:

“青芷忽然从家里失踪,我又不敢说被你拐走了,只能按照家书所言,说青芷和家丁私了奔。现在整个北梁都知道我华家的大小姐和人跑了,你把青芷送回家,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呃……”

夜惊堂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华青芷听见爹爹这话,眼底自然急了:

“爹,你还不准我回去不成?我是被人绑走的……”

华俊臣回过头来看向闺女,语重心长道:

“爹岂会不想让你回去?但无论你是被绑走的,还是自己跟着走的,和夜惊堂去了南朝是事实。你这么大个人,从华府失踪了,整个湖东道的世家大族都会起疑,爹是不是得编个理由解释?现在事情都传出去了,你再回家,以后怎么当小姐?”

华青芷略显焦急:“我本来就清清白白,是薛白锦那凶女人把我绑走的,爹难不成还准备顺水推舟,让我就这么嫁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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