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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笑着收回手,回座上坐了,示意迟朗也落座,一边正色说一句,“敬远既已成为九臣之一,就要牢记自己的职责,隐藏身份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还要力挽狂澜,将刑部牢牢抓在你手中。”
迟朗讪笑着点点头,心下好不郁闷。
毓秀猜到迟朗的想法,就缓和面色,笑着安抚他道,“当初母上将敬远放到刑部尚书这个位置,一来是你的年资够了,二来也是为了考验你。这些年你在党争如此激烈的刑部,能够平衡各方势力,制约姜壖舒景,还要维护一部尚书的尊严,实属不易。朕也知道你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正因如此,朕才要你夺权夺个彻底,约定刑名法度,牢记秋官本分。”
迟朗咬牙道,“臣这些年虽极力周旋,在刑部之中也积攒了心腹势力,奈何姜壖树大根深,我还不能动他分毫。”
毓秀淡然笑道,“姜壖先不必管他。敬远在刑部多年,想必一早就诟病刑审的种种弊端。立法为本,规则其次,你回去之后召集有能有德之士,针对西琳刑案的流弊,奏章上表。除此以外,也要重新编纂刑部例则。”
迟朗应声领旨,才要开口相问,毓秀就在他之前说一句,“眼下非常时期,一切都要你在暗中进行,万万不可走露半点消息,尤其不能让姜壖的耳目起疑。三堂会审在即,这一局棋走到最艰难的时候,朕却把这一桩冤案当成一个契机。你也好,元知也罢,都要谨言慎行,切忌不要为了维护崔公与贺枚,在姜壖面前露出马脚。”
迟朗一一应声领旨,跪地对毓秀叩拜。
毓秀从酒坛里倒出两杯酒,一并递到迟朗手里,“今晚你拿的不光是九龙章与我的性命,也有一个外人都不知的秘密。当中的利害,你可明白?”
迟朗心下了然,将两杯酒痛快饮尽,“皇上身子不比从前,万望保重。”
毓秀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看不清楚内的笑,转过身,开门走出去。
凌音见毓秀门,匆匆几步迎上前,才要开口问迟朗,就被她挥手拦了。
凌音猜不出那两个人在班房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单从毓秀微红的脸颊和如水的眸子看来,她倒像是醉了酒。
毓秀两眼发花,又不想在人前失态,只得故作无恙,扶着凌音的胳膊,请刑部主事在前面带路。
刑部主事心知迟朗不出门有不出门的理由,一路也没有多问,直将毓秀二人沿原路带出刑部大牢。
一出后门,凌音就伸手摸上毓秀的额头,“皇上可是醉了?”
毓秀讪笑道,“朕只不过略略喝了两杯,只怪刑部大牢中私藏的酒太烈,喝完才觉得难过。”
凌音一皱眉头,握着毓秀的手腕按了她几处穴位,一边嗔道,“皇上是谨慎之人,今日怎会放纵至此,你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子?若是让宫里的人知道你喝了酒,假孕的事恐怕就瞒不住了。”
毓秀见凌音一本正色,猜他是担心她的身体才恼怒至此,本想据理力争,身体里却酒精作祟,不知怎的竟呵呵笑了两声,“悦声太大惊小怪了。你我本是私跑出宫,宫里的人只当我就寝,怎么会知道我喝了酒。你背着我快些回去,悄无声息第钻回寝殿,就万无一失了。”
凌音咬了咬牙,心中怨气未消,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一张脸风云变幻,着实好笑。
毓秀捏了捏凌音的鼻子,不等他弯腰,就走到他背后,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凌音无法,只得快手托起毓秀,背在背上,施展轻功跑出去。
毓秀闭上眼睛,听着耳边呼呼风声,只觉满心疲累,不想多说一句话。
凌音前半程也一直沉默,走出一半,才忍不住问了毓秀一句,“皇上与迟朗在班房里说了什么?”
毓秀轻咳一声,“悦声不妨猜一猜。”
凌音恨毓秀故弄玄虚,一时也分不清她是在跟他开玩笑,还是她对迟朗说的话,真的不好对外人道。纠结进退分寸,索性不发一言。
毓秀生怕凌音多心,就笑着说一句,“我让悦声猜,悦声怎么不猜。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你说得对,我便不说话,你说的不对,我自然会告知你实情。”
凌音听了这话,便不再顾忌,“皇上召见迟朗,可是赐他九龙章?”
毓秀呵呵笑了两声,一呼一吸就在凌音耳边,听起来却像叹息。
“你果然猜到了。”
凌音黯然叹道,“迟大人是一部尚书,又是程大人好友,他在朝中当差这些年,人品才能人所共知,皇上倾心于他,也是人之常情。”
毓秀笑道,“朕原本还以为悦声会因为朕的决定,心生不快。”
凌音轻声嗤笑道,“臣的确有心生不快,却也不至于为此责难皇上。”
毓秀满心玩味,“悦声说这话,恐怕还是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吧。”
凌音声音平板,“臣不敢。”
毓秀似笑非笑地摇摇头,“这一晚上朕听了好些个‘臣不敢’,你们这些臣子敢怒不敢言的时候,就会说这话让我难过。”
毓秀略含醉意的话在凌音听来,倒比她平时一本正经的时候柔和许多,他心中的不快已消除大半,“臣的确怪皇上厚此薄彼。”
毓秀笑道,“悦声恼的是,当初你求了我那么多次,我才赐你九龙章。可我对待迟朗,却投其所好,百般宽容,不惜放下帝王的尊严,亲自走到他面前。”
凌音被看穿心思,碍于颜面不好对毓秀抱怨,只有迂回转折地说一句,“臣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不能与六部重臣相比。”
这分明是负气的话,毓秀听了只觉得好笑。
“悦声在我心中的地位,自然与六部重臣不同。朕对六部重臣的期待,是要他们尽忠职守,安邦定国。而对你的期待,则是……”
她故意把话说了半句,想吊凌音的胃口。
凌音憋闷半晌,还是沉不住气,“则是什么?”
毓秀被追问几次,才慢吞吞地说一句,“朕对悦声的期待,是无论危难或安逸时,你都能守在我身边。若有一日,我失了天下,流落在外,身边可以没有天下人,却不能没有你。”
这话虽不是表白,却赚的凌音一阵面热。
毓秀的心情却十分复杂,她这一晚剖白了太多真心,也流露了太多情感。不管是面对贺枚、迟朗还是凌音,虽然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本愿,句句回想起来,当中的一些措辞,却像是为了收买人心做出的刻意。
所谓的帝王心术,原本是她嗤之以鼻的一样东西,却不知在何时,渗到她的骨子里。 166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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