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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已至此, 无异于挑明彼此手里握着的筹码。
姜壖面上的表情让毓秀隐隐不安, 他听到她说的那句问话时, 没有震惊、没有恼怒,而是如释重负, 似乎早就料到她最终会提起崔缙与贺枚的罪名。
想来并没有什么稀奇, 姜壖是来做交易的,这个毓秀早就知道, 让她不得不防备的是他对待这一整件事的态度,似乎太过游刃有余、胸有成竹了。
姜壖见毓秀沉默不语,一时也有些语塞,酝酿半晌才叩首答一句,“并非是臣执意要崔缙与贺枚的性命,只是二人犯下的是株连九族的谋反之罪, 臣就算怀揣私心,极力为二人开脱,也免不得其死罪, 否则三法司与宰相府如何向皇上交待, 皇上又如何向天下交待。至于德妃……她虽犯下重罪, 细细想来,却也无伤大雅,皇上只要高抬贵手,这一整件事……”
如此厚颜无耻的狡辩, 毓秀只想把正在喝着的滚茶泼在姜壖脸上, 她一边挥手打断他的话, 皱着眉头冷笑道,“姜相以为欺君之罪不如谋反之罪?二者皆是十恶不赦的死罪,**后宫虽是皇家丑事,若朕是一个残暴的君主,赐德妃凌迟死罪也不为过,姜相用‘无伤大雅’四字形容德妃的所作所为,是否有欠妥当。”
姜壖争辩不过,只得暂忍怒气,低头服软,“臣失言,请皇上恕罪。”
毓秀不耐烦地摆手道,“姜相爱女心切,是人之常情,可若一味地颠倒黑白,逼迫朕姑息养奸,朕免不了要疑惑你是否能够胜任一国宰相的职位。”
即便当初在朝堂上姜党咄咄逼人,逼迫崔缙,毓秀也不曾说出如此重话,她如愿以偿地看着堂下跪着的那个人沉了脸色,望向她的目光满是杀意。
姜壖一早已生出了除掉她的心思,兴许从初元令开始,兴许她与北琼联姻开始,又兴许从她下令修改工部例则开始,从她崭露锋芒,让姜壖感到危险的那一时,她已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假孕的事虽暂且做了她的挡箭牌,却也是一把随时可以把她推向深渊的双刃剑,若姜壖有一日发觉她从未怀过姜家的孩子,必认定她抱定戏耍他的心思,将她除之而后快。
对手是这么一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打过巴掌,也要马上示之以弱才好堵他的嘴。
毓秀起身走到姜壖面前,一声长叹,弯腰扶住他的两只胳膊,亲自将他扶起身,“朕一时失言,姜相不要放在心上。”
二人相对时,姜壖看着毓秀故意松弛的腰带,禁不住在心中冷笑。
“臣惶恐,皇上所言字字珠玑,臣罪该万死。”
毓秀笑着放了姜壖的胳膊,转身回到龙椅去坐,姜壖也顺势回到他之前坐着的座位。
二人各自喝了一口茶,再开口时,彼此面上都平静了许多。
姜壖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皇上说的不错,谋反之罪与欺君之罪十恶不赦,天理国法人情,皇上对崔缙抱有私心,臣也想为逆女求情,若念天理国法,三人本罪无可赦,若论人情,但凭皇上开恩。”
毓秀微微笑道,“三堂会审之后,若三法司意见不一,按理说由朕来定夺,朕想杀了谁,饶了谁,原本只是一句话。可姜相也知道实际的情形并非如此,朕从登基以来就一直仰仗宰相府,做出的决断也从不曾与宰相府有异。朕即便真心想偏袒崔缙与贺枚,也不能不顾及悠悠之口、众口铄金。”
姜壖明知毓秀话有深意,却故意反问一句,“皇上的意思,是要宰相府出面,为崔缙与贺枚求情?”
毓秀笑道,“求情说不上,只望姜相在三堂会审之后勾选‘可疑’便是。”
姜壖一皱眉头,“皇上要臣做的事,臣万万也做不到,林州的案子劳师动众,朝廷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得到今天这个结果,如今崔缙与贺枚谋反证据确凿,皇上怎可叫宰相府推翻刑部前番审断的一切?”
“依姜相说来,朕想对那二人网开一面,该如何行事?”
毓秀问话的时候面色平淡,并未有半分羞惭犹豫的神色,姜壖索性也不闪烁其词,“皇上想网开一面,臣愿助皇上一臂之力,宰相府的结案勾选不会是‘可疑’,若皇上执意不准臣勾选‘情实’,臣愿退一步,勾选‘缓决’。”
毓秀冷笑道,“姜相勾选‘缓决’,是执意要定了崔缙与贺枚的性命?”
姜壖面色阴郁,“皇上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断定是臣想要那二人的性命,宰相府并非三法司,最终盖棺定论只看三法司审决后的案卷与证据,勾选‘缓决’已徇私至极,若皇上顺水推舟,便可免了崔贺两家受牵连的三族。”
毓秀心知姜壖说的已是他的底线,她的心却还是冷的像冰。
从一开始,她就料到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保不住那二人。姜壖用崔贺九族的性命换她女儿的太平,这交易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公平。
彼时他屈身在她面前的那一跪,并非示弱,只是未雨绸缪,避免她生出鱼死网破的冲动。
这一局棋从一开始,就是她处于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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