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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郁目光幽深,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在他看来,毓秀说这一番话除了借此提起贺枚,似乎还有挑衅的意味。
毓秀也意识到上首下位看着她的各色眼神,她却依旧泰然自若,“贺枚的学问是极好的,博古通今,除去本部事,对其余各部事也颇为知晓,他虽身在朝堂,又在礼部当差,对西琳的民生治理却有着很深的见解,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的。朕初与他相识时,着实感叹于他的所知,更惊叹于他韬光养晦的能力。我西琳朝堂藏龙卧虎,若说隐,朕能想到的第一人,恐怕就是这位指点江山的贺大人了。”
众臣听这一言,心中各有滋味,有不屑的,也有嘲讽的,一部堂官有幸被引荐给皇储做心腹,自然少不了肆意挥洒,夸夸其谈,尽力地展示才华。且不说贺枚所谓的民生策是否纸上谈兵,就算他真的心有乾坤,腹有经纶,如今落得一个阶下囚的下场,什么抱负也都成了飞灰。
毓秀的眼扫过底下站着的每一个人,那一张张充满欲求的脸孔,或混沌或清浊的眼眸,且不管是冷眼旁观的,还是身在局中的,似乎都已认定她在这一场争斗中的败局。
即便是她倾心信任的臣子们也是如此。
只除了一个人。
那人是她藏在暗里的刀,是从不敢露锋芒,却握着她身家性命的生死棋;是无论朝局如何变化,当中的利害牵扯如何纷繁,也会作为她王牌存在的一柄利刃。
即便他们存在于同一空间,眼神也永远不会刻意交汇。彼此间碍于礼数的几番交往,也只是掩人耳目,并非真实。
毓秀只要想到这个人,无论是怎样杂乱烦躁的心,都会变得平静。她从不敢想象如果这颗棋子变了眼色,翻到敌方的阵营里,会是一个什么情景。
对他们彼此来说,这似乎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毓秀的沉思被几声压抑的咳嗽声打断。
她知道那是陶菁,却没有扭头去看他,自己又在不经意间收到了影响,也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也咳了几声。
两人的咳声此起彼伏,颇引人注目。
在此之前,没有人注意陶菁,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宴上的,后宫之中本就是他地位最次,他想低调时,就真的能隐于背景。
姜郁见毓秀一咳不止,就起身走到她身边,帮她轻轻拍了几下背,小声问一句,“皇上身子不适,又在外吹了这半晌风,不如趁天下还暖,早些回宫歇息。”
毓秀笑道,“还有一句要紧的话要说,说完我们就先走。”
姜郁面上虽笑,心中却暗自腹诽,她将贺枚比作菊君子,又提起他从前的种种,果然不是随性而为,而是与她马上要说的正题有关。
姜郁坐回原位,一转头,正遇上陶菁的目光,陶菁原本看的并不是他,而是毓秀,意识到他的眼神之后,才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短短一瞬之间,两人就各自错开眼,看向下首。
毓秀喝一口茶,淡然笑道,“朕失态了,扰了众爱卿的雅兴。”
百官纷纷出列行礼,异口同声,敬曰,“臣等不敢,请皇上保重龙体。”
众人心里想的是,扰了雅兴的并不是毓秀这几声咳嗽,而是她无端在寿宴上提起一个获罪待死之臣。
毓秀笑着请百官归位,“众爱卿心里一定疑惑,朕为何要在太妃的大寿之日提起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贺枚是朕心里认定的菊君子,大约也是最让朕失望的臣子。即便他雄韬伟略,满腹才华,落到今日的地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请众爱卿引以为戒,懂得有可为,有不可为的道理,入仕为官,每一日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向前走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切忌利欲熏心,结党营私,枉顾朝廷法纪,将自己至于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白白浪费了大好前程。”
这一番话自有深意,上位下首听着的人体会也各不相同。
姜壖自然也知道毓秀敲山震虎,威慑众人,心中虽不快,却也不得不顺势说一句,“崔缙与贺枚虽罪大恶极,皇上且念在他们这些年的功绩,切莫耿耿于怀,损伤龙体,今日是太妃生辰,皇上又有皇嗣之日,有意大赦天下,虽说十恶不赦不可赦,臣却斗胆一请,请皇上对那两个罪人从轻发落,即便要他们以死谢罪,也不要株连其族人。” 166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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