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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元起当然,既斗不过陈夔龙,也不甘心低头服软,这个时候出走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来,既可以避免矛盾激化,也可以官升一级:能到京中做教育部副部长,谁愿意呆在地方上担任分管科教文卫的副省长?
理智抉择如此,但在感情上却很难决断:学堂是建的,教材是定的,老师是请的,如何情愿就此假手他人?尤其是新成立的几所学堂,正好比呱呱坠地、嗷嗷待哺的赤子,无论保姆有多好,作为父母的又如何愿意把孩子交给别人抚育呢?
感情与理智的冲突,让孙元起很难遽下决断。好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各学堂的招生、录取、开学等事务忙成一团乱麻,让他根本没考虑这个问题。即便杨度询问,孙元起也以“忙过这段”为借口敷衍而过,总希望拖得一日是一日。
陈夔龙这些日子也没异动,如此局面孙元起自然喜闻乐见,只是不知这种平静能维持多久。而且表面平静底下透着一股诡异,让孙元起有些捉摸不透:这究竟是杨度、陈乾生的误判,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眼看着进入农历十月,秋风渐渐转凉,坊间关于慈禧、光绪病重的传言甚嚣尘上,官场中人见面也免不了忧心忡忡、长吁短叹一回,人人都能感觉到帝国上空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乌云。
按照历史的记载,慈禧、光绪应该就在这段走完人生的最后旅程,但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这让孙元起有些吃不准:难道是这只蝴蝶的出现。导致宫中那两位延年益寿?如果是这样,的罪过可就大了。
恰在此时,北平铁厂经过近十个月的筹建,铸造冲压车间终于可以试运行。因为前不久刚完成勘探任务。采矿、选矿、炼铁、炼钢等车间不到明年四五月份是不可能运转起来的。即便如此,亚瑟尔还是兴冲冲地拍电报询问下一步的打算。
下一步打算自然是生产钢盔,可造钢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比如钢盔的大小与形状,必须根据购买方的实际情况来决定,美国人的脑袋尺寸型号和小日本的能一样么?
再比如钢盔的材质,眼下钢铁的种类不下数百。各自有各自的用途,有的钢材用来造钢盔,不仅防弹效果不佳,造成的二次伤害更大,戴上还不如不戴。
再比如钢盔外面的迷彩涂装,也需要根据作战环境调整,在沙漠作战。你的钢盔却是雪地迷彩,跟暗夜中萤火虫的屁股一般惹人注意,那不是找死么?……
所有的这些都需要面授机宜。加上近来天凉,老大人身体又有些不适,孙元起决定再次北上。
到了北京,孙元起先找来亚瑟尔,把生产钢盔的设想仔细与他分说一番。听后亚瑟尔连连点头这个发明极好!我们得赶紧注册专利,要是运作得当。赚得钱可比灯泡多多了!”
孙元起心中苦笑:是的,这确实是个赚钱买卖,不过却是仅对外国而言。因为无论现在设计的钢盔还是以后要发明的防弹衣。中**队都不需要。原因很简单,中国人命最不值钱。
在中国,只要需要,随时可以从广阔的农村拉壮丁,想要多少有多少,不需要任何理由。允许,军阀们会对壮丁进行简单培训。没的话,便直接把他们推上战场。有时候他们甚至连开枪都不会。战斗结束毫发未伤,算你命大。受伤,你就听天由命吧。至于死了的人,没有任何人会再关心。抚恤金?根本没这一说!部队减员太严重,再去农村拉丁便是。
而在西方国家。军人的生命就值钱多了。首先,国小人少。生命可贵。其次,征兵就要遵守法律程序。第三,新兵要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配备武器。第四,军人有津贴。第五,受伤要努力救治,死了需要支付巨额抚恤金。政府为了节省财政支出,就要尽量减少伤亡。为了减少伤亡,才会大量采购钢盔、防弹衣。
对于眼下存在的问题,亚瑟尔自告奋勇,主动要求承担测量欧美人脑袋形状和大小的任务。孙元起大喜过望,自然是无不应允。
最初以为亚瑟尔会在回国之后找亲戚帮忙,谁知他次日便带着尺子、表格跑到东交民巷,跟守卫使领馆的大兵一番神侃,那些家伙便乖乖摘下帽子任他测量,两三天功夫就大功告成。看来,亚瑟尔这张律师的嘴巴真不白给!
至于材料的选定,则作为一项科研任务交给了经世大学新成立的材料科学系、钢铁研究所。既然涉及到科研,便严谨细致许多,总需用各种材料冲压成各种形状、用各种枪炮从各种角度射击,才能得出准确的结论。如此一来,便不是三两日功夫就能出结果了。亚瑟尔害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与孙元起熬夜写好有关钢盔、钢盔衬里、迷彩涂装、军衔标识等专利申请表,稍作收拾便离开中国,开始了环球申请专利之旅。
琐事告一段落后,孙元起与薇拉、念祖、念萱一起到廉子胡同,看望在家养病的老大人。
薇拉在中国已经生活七八年,如果忽略相貌和大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和中国女子再无二致。见了老大人,依照习俗行了大礼。念祖已六七岁,机灵乖巧,见了叔曾祖一点都不胆怯,伏在地上砰砰地磕了三个大响头。念萱才三岁,睁着湛蓝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叫她磕头时早已先躲到妈妈怀里,唤她也不,惹到老大人开怀大笑。
说会儿闲话,薇拉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后院,书房里只剩下老大人与孙元起,这时候老大人才问道百熙。你在湖北如何?陈庸庵有没有与你为难?”
看着老大人病骨支离的样子,孙元起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回叔祖父,我在湖北挺好的,前几个月新设立的学堂开学。倒是忙上一阵子。制台大人并不插手学务,我对学务之外的事情也从不关心,所以我们倒也融洽,并无龃龉之处。”
老大人微微颔首,又问你到湖北也快三年了吧?无不少字”
孙元起连忙答道不。我是光绪三十二年夏四月接到圣旨,现在是三十四年冬十月。正好两年半。”
老大人捻着胡子沉吟道和你同一批的,江苏提学使周树模如今已署理黑龙江巡抚,江西提学使汪诒书改任宪政编查馆总务处帮总办,安徽提学使沈曾植、山东提学使连甲都升任布政使,广东提学使于式枚则擢升邮传部侍郎……看来,百熙你也应该动动了!”
“叔祖父,如今湖北学务改革方殷。如果我突然走了,只怕会半途而废!”孙元起急忙辩解道。
老大人睁大眼睛,看了孙元起一眼张南皮来北京,也没见湖北就乱起来。如何你一走,湖北学务便半途而废?难道你比张南皮对湖北影响还深?真是无稽之谈!”
孙元起无言以对。
老大人才不会顾及孙元起的感受,当下又说道你任湖北提学使以来这么长,还没有给宫里头上折子汇报所取得的成绩吧?无不少字趁现在有空,人又在北京。你赶快写一个吧,写完老夫帮你看看。”
貌似去年年底来廉子胡同,就被老大人抓住给宫里写了折子。今天又是这样。看来历史真是惊人地相似啊!
孙元起对于老大人的压迫。向来生不起反抗之心,只有乖乖挪过椅子,借着老大人的书案开始写奏折。这两年半的,在湖北确实做了不少事,写起来倒也言之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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