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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三月,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将京城浇得里外通透,直把积累半个多冬天的游尘浮土全都洗刷一净。终于摆脱战争阴霾的京城故老此时全都喜不自禁地望向天空,连身喟叹道:“春雨贵如油呵!”
既然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悲伤,比如此时大总统府内便是白幡高耸、哭声阵阵。还有一些市井百姓,尽管无法理会朝代更迭、派系兴衰的悲凉荣辱,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悲欢,好比现在一壶春的老板就正倚门望天长叹不息,连店里小二听着都觉得愁肠百结。
话说一壶春的老板也算有眼光,在经历清末民初之乱后,敏锐意识到欧风美雨对京城餐饮文化的侵袭,不惜以房产地契为抵押向人借贷数万元对餐馆进行全方位的装修,还高薪从上海、广州聘请了几位西餐大厨,要的就是高端奢华原汁原味。事实证明,一壶春的转型是非常正确的,尽管转型流失掉了部分老主顾,但吸引了更多四九城的达官显贵前来尝鲜。那段时间不论早中午,一壶春都是车水马龙顾客盈门,它也一跃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著名酒楼。
然而好景不长,效法的酒楼便如雨后春笋似的出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而且不少是后出转精,一壶春的生意迅速下滑,只能勉强保持不温不火、略有盈余的状态,还贷似乎遥遥无期。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段时间京城又接连发生大事,什么包围国会啊、攻打新中国党总部啊、轰炸大总统府啊、蛤蟆精归位啊,吓得京城老少一个个都龟缩在家中瑟瑟发抖,谁还有心思去餐馆享用大餐啊?一壶春生意惨淡得几乎门可罗雀。
好不容易熬过那段艰辛的日子,终于有几个客人上门,没成想又碰上这么个阴雨天。街道湿滑、地面泥泞,谁还愿意出门吃饭?
就在掌柜长吁短叹之际,一辆沾满泥点的通用小轿车拐过街角。停在了一壶春门口。店小二赶紧从屋里窜了出来,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爷,您是打算在小店用膳么?”
车里传来一个声音:“小二,你们今儿开伙么?”
如今能用得起轿车的非富即贵,这些人根本不差钱。只要把他们伺候好了,至少一天本钱就算回来了。所以掌故也撑着把伞急忙迎了上来,躬身答道:“开伙。当然开!就算今儿不开,您老来了也得开伙不是?您老千里迢迢过来,再怎么小店也不敢扫您的兴啊!”
这时车里才钻出一位衣冠楚楚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被寒风带着冷雨一吹,忍不住皱起眉头:“京城果然还是春寒料峭啊!说来袁项城也真是可恨,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围攻我新中国党总部。要是我们招待所完好无损的话。你我兄弟何必遭受这么大罪,不远千里跑到这里吃饭?”
掌柜和小二闻言不禁一怔:尽管袁大总统现在已经魂归九泉,但他余威尚在,普通百姓还是不敢随便讥诮。眼前这位居然胆敢公开抨击袁大总统,还张口新中国党总部、闭口新中国党招待所,看来还真不是一般凡人。待会儿可要长点心眼,小心伺候才行!
“春寒料峭?我看棣轩兄是春光无限吧!”说话间从车里钻出一位穿着半新不旧棉袍的中年文人。腰间还系着一根有些年头的孝带,略显青白的脸色瞧着就透漏股寒酸尖刻之气:“现在你们新中国党可是黄袍加身,即便招待所完好无损,也不是小弟这种穷苦之人所能涉足的。还是一壶春最好,毕竟是咱们兄弟以前常来常往的地方,小弟胆气也壮些!”
吴同甲也不争辩,当下伸手相邀道:“少泉老弟请!”
杨捷三没有丝毫推辞,昂首挺胸走进了一壶春:“小二。你们这里有间名叫‘春柳迎风’的包厢吧?今儿咱们就去那里,一来是切合时下的节气,二来也符合棣轩兄的心境!”
等菜肴酒水都流水价上齐之后,两人说话才开始步入正题。
小二刚出房间,杨捷三迫不及待问道:“袁慰亭虽然已经身亡,但其凶党密布京畿左近,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全城大搜。捕杀异己。在此情况不明之际,棣轩兄为何要匆匆进京?”
“多谢少泉贤弟关心!不过眼下情况已经非常分明,”吴同甲丝毫不以为意:“如贤弟所言,现在袁慰亭已经驾鹤西去。赣督李秀山(李纯)、苏督靳翼卿(靳云鹏)、直督冯华甫(冯国璋)等先后宣布独立,中央陆军第一师师长蔡虎臣(蔡成勋)、第三师第五旅旅长唐云亭(唐天喜)等投诚,第三师师长曹仲珊(曹锟)等被生擒,北洋上下已经分崩离析,谁还敢逆势而动自取灭完?
“愚兄此次匆匆北上是因为孙总理马上就会回京。他这次再进京,天下大事基本上就该尘埃落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迅速着手对北洋诸督及政府要员、各师旅长进行调整,以便江山稳固。所以愚兄想笨鸟先飞,先期赶到京城进行疏通,尽量拔个头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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