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婴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82章 小镇,神鬼之家,纪婴,笔趣阁),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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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霜行点头“嗯。”
她思忖一瞬,试探性发问“您……记得从头到尾的全部内容吗?”
“起先是在迷雾森林遇见你们,最后鬼影散去,无名镇恢复如初,重获光明。”
陈声坦然与她对视“是这样吗?”
白霜行“是。”
白夜里蕴含着当年所有人的意识,当白夜崩溃,属于陈声的那一份,会回到主人脑海里。
在他看来,表现形式就是“梦境”。
“谢谢你们。”
陈声扬唇,似乎想到某些遥远的回忆,神情晦涩不明“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于他而言,那是太久太久之前的记忆。
曾经的人和事都已远去,连照片都没留下,偶尔午夜梦回,也只能见到一张张模糊朦胧的脸。
在这场无比真实的梦中,他与他们再度相遇。
“过去这么多年——”
忽地,席间有人开口“你还留着那本《幻想集》吗?”
白霜行一愣,循着声音看去,居然是光明神女。
陈声看她一眼,眉目舒展着笑笑,诚实点头。
在【怪谈小镇】里,光明神女从未暴露过真实身份。
在陈声看来,她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夜挑战者,恰好拥有净化能力。
“我一直留着。猜到你们也许想看,就特意带来了。”
老人并未表现出丝毫高高在上的态度,语气始终温柔。
谈话间,他略微侧过身去,向门边的秘书做了个手势。
戴着眼镜的清秀青年立马会意,打开公文包,从中拿出一本老旧的画册。
白霜行一眼就认出,是《幻想集》。
与白夜里的那本册子完全不同,真正的《幻想集》没有血污,没有纷繁复杂的咒语,也没有盘踞不散的怨气。
那只是一本很平凡的书册,扉页泛黄,字迹隽秀,由于被翻动过许多次,纸张微蜷。
陈声从秘书手中将其接过,道了声谢。
季风临问“《怪谈小镇》这款游戏,是以它为原型创作的吗?”
老人将画册放于桌面,从中间翻开一页。
“是啊。”
他很轻地笑笑“我当时想……我已经有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等我死后,谁还能记得他们呢。”
那些牺牲在数十年前的男女老少,他们如同灰一样散去,没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可陈声觉得,被护送着离开小镇、至今仍然活着的他,正是他们唯一的痕迹。
在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间,他想把小镇、也把他们留下来。
“意识到白夜与梦共通之后,我特意检查过《幻想集》。”
陈声笑着说“你们看,发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将画册翻到最后一页,没再出声,把《幻想集》推到圆桌中央。
白霜行好奇望去,心下一动。
时日已久,白纸边缘渗出点点黄斑,不过能看出来被人精心保养过,没有一丝一毫的折损与残缺。
在她的印象里,最后一个故事,是关于光明神的降临。
然而此刻看去,画纸上的情节,似乎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幻想集》采用了文画结合的方式,第一段文字旁边,配有一幅简略插图。
图上是黑黢黢的无边丛林,一个男孩颤抖着坐在树下,而他身前,是几道笔直挺拔的身影。
他们在保护他,与狰狞的鬼影战斗。
隐隐明白了什么,白霜行继续往下看。
果然,在第二幅图画里,男孩与几人奔跑在长长巷道里,他们身后,是一片阴森压抑的鬼影。
沈婵掩饰不住语气里的惊讶“我们……被画进《幻想集》了?”
往下看,不止他们,镇子里的其他人也有入镜。
桃花妖用枝叶缚住恶鬼,土地仙拦下众多敌军,天使则为他们治疗伤口,掌心晕出缕缕金光。
最后一个故事,不再是“听见人们的祈祷,光明神终于降世”。
而是“男孩与伙伴们一路冒险,在许许多多镇民的帮助下,终于拯救了神明,驱散无边邪祟”。
从“神明”的故事,变成了所有人的故事。
老人沉默无言,垂下眼睫。
画上的笔触他再熟悉不过,出自母亲之手。
在它的勾画之下,那一个个相貌迥异、几乎快被他遗忘了长相的人们,重新浮于纸面上。
陈声很想他们。
“小时候的我很不懂事,在白夜里,想必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他看着那些画和文字,轻声笑笑“也谢谢你们,在白夜末尾,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归宿。我——”
说到这里,很奇怪地,桌边掠过一阵清风。
包厢中门窗紧闭,理应不会有风。
老人动作微滞,抱着一探究竟的念头,下意识抬眸。
陈声怔住。
又是一瞬风起,包房里,如同被分割成两个世界。
他坐在左边的角落,身旁是高档的木椅木桌,灯火正盛。
而在右侧,赫然是一条由石板铺成的小路,密密匝匝的桃花林,以及伫立于小路尽头、风格各异的房屋。
还有立在小镇入口处,正与他遥遥相望的人。
泪水在刹那间夺眶而出,淌过他眼底的一道道细密皱纹。
老人张了张口,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
白霜行撩起眼睫,看一眼坐在身边的光明神。
如今两个世界之间出现了缝隙,光明神女曾经说过,她有能力维持镇民们的魂魄,送他们前往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位温柔的神明,面对心怀善意之人,她从不会吝啬礼物。
没人再开口,厢房里很静。
陈声站起身,上前几步。
几十年过去,他已成了白发苍苍、连快步行走都难的八旬老人,镇子里的人们却仍和记忆里一样。
父母站在人群最前面,与他四目相对时,展露出温润笑颜。
“小声。”
妈妈说“好久不见。”
爸爸看着他,还是用了与曾经一模一样的语气,温和又纵容“今年多大了?怎么这么多白头发,是不是很辛苦?”
身穿旗袍的女人想要伸手,抚摸他鬓角的白发,两个世界却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她的右手停在屏障边缘。
“看你的样子,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吧。”
女人笑笑“还留着《幻想集》吗?”
眼泪止不住往下落,陈声点头。
如同孩童献上自己珍贵的宝物,他回身拿起桌上的画册,展现在他们面前。
正如临别之际,父母告诉他的那样。
无论兴衰荣辱、浴血抗争,还是童年时,在那间小小卧室里讲述的一个个故事,他都没忘。
老人佝偻着身子,用年迈沙哑的喉音告诉他们“都记得……我都记得。”
女人凝视他的双眼,须臾,柔和笑开。
在她眼底,也有泪光闪烁。
“陈声哥哥。”
经常和他在路边玩耍的女孩探出脑袋,满眼好奇“几十年后,是什么样子呀?我们赢了吗?”
在她的记忆里,世界上总是充斥着硝烟与战火。
而他们是被欺负的那一方,面对敌人的侮辱践踏,自始至终无能为力。
“我们赢了。”
陈声对上她视线“就在几年后,我们赶走了所有侵略者。”
他说“现在没有战争,我们不再被别人欺辱……我们胜利了。”
女孩眨眨眼,仰头看他。
她的双目黑白分明,在灯火映照下,晕开浅色柔光。
转瞬间,女孩朗然笑开“那就太好啦。”
喉间隐有哽咽,陈声笑着回答她“嗯。太好了。”
他稍微平复一些情绪,温声道“对了。当年和我一起逃出去的人,他们过得很好。”
他说“张遥后来念了大学,陆城当了老师……”
陈声娓娓道来,镇口的人们认真地听,偶尔发出惊叹
“陆城那个混世魔王,当老师,不会教坏小孩吗?”
“赵子涵去经商了?我记得她连算乘除法都难。”
陈声闻言扬起嘴角“我们都长大了。”
过去,他们也许顽劣不堪,也许懒散怠惰,就像所有孩子一样,浑身上下有数不尽的缺点。
直到那天,当小船缓缓驶出暗河,很长一段时间里,船上没有人开口说话。
从山洞里离开、见到第一缕阳光时,陈声明白,自那一刻起,他们不再是纯粹的小孩。
后来,陈声和他们谈了很多很多。
他说起现在和平的生活,说起侵略者投降那天的举国盛况,也说起他那款名为《怪谈小镇》的游戏。
人们安静倾听,不知过去多久,当森林里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两个世界之间短暂的连接,也来到了尽头。
光明神女力量有限,无法支撑更久。
“我们要走了。”
母亲察觉到这一点,隔着无形屏障,轻轻抚过他的脸。
“去哪里?”
陈声一愣,仓促问她“我还能、还能再找到你们吗?”
空气中沉寂几秒,身穿旧式旗袍的女人敛起眉目“一定可以。”
“一切还没到终点……小声,好好活下去。”
她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逢。”
短短一句话,让陈声的双眼不自觉发酸。
视野之中,屏障另一边的景物正在缓缓消散。
“记得乖乖听你妈的话,再活它个十几二十年。”
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父亲咧嘴笑笑“等你一百五十岁的时候,再来找我们。”
“一百五十岁?”
一旁的江老爷瞅他一眼“这……半仙了都,难度有点儿大啊。”
“陈声,要加油。”
总是温柔笑着的许婉知双手背在身后,被微风撩起裙边,眉眼弯弯“努力成为镇子里第一个活到一百岁的人哦。”
最后是母亲。
面容清秀的女人仰头注视他,笑意轻而柔。
“这么多年一个人,辛苦了。”
她说“小声,我们为你感到自豪。”
眼前的一切都在渐渐远去,陈声看着曾与他朝夕相处的人们,也遥遥望向那座只会在梦里出现的小镇。
不愿屈从于敌军欺辱,被打断四肢、胸口刺入长刀的许婉知;
将侵略者的屠杀计划告诉所有人,暴露卧底身份、牺牲于乱战中的江老爷;
还有所有奋起反抗的人们,此时此刻,他们站在陈声身前,一如当年。
已至风烛残年的老人抬起双眼,目光逐一经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仿佛要将它们印入心底,再不忘却。
沉默一瞬,时隔多年,陈声终于有机会告诉他们“我也永远、永远为你们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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