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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非非,纷纷扰扰,缠困于心,郁结不已。是容柔嘉还是纪舒卿,于她来说已然不重要了。她容柔嘉所要之物,多的是人双手奉上,无需她争取。倒是如今,成为自己反是成为难事。
在梦中,那是一个冬日,万物惨枯,鹅雪纷飞,人间烟火处、荒无人烟处……雪纷纷扬扬地下,大地银装素裹。
容柔嘉这次再也不是一支红梅,亦不是一盏长灯,她是一个人真真正正的人。行径之处,雪上空留几个赫然明显的脚印,她看亭外看着完全不一样的自己,那个温柔善良的自己。
亭子建造在一梅园中,红梅肆意张扬,红得耀眼,几株红梅争淳香,漫天的雪,洗白人间。
纪舒卿身边没有女婢,瘦小的身子掩藏在雪狐披风下,雪白的脸颊惹上半分红晕,案上的小炉溢出热气,解了几分冬日的寒冷。
雪天烹茶,不乏一件趣事,容柔嘉冬日里亦是喜欢在梅园中望着雪景,看着凌霜傲雪的梅,仿佛在这干净的冬日,她亦能如这雪洁白,能似这梅坚韧,寻求心中的宁静。可出了这梅园,过去之境皆抛之脑后,新的猎杀和斗争即将开始。
她多久没这般了,全身心地烹茶,脱身朝斗,只为自己而活。
雪洒洒落在她肩上,纪舒卿看得见她,她朝容柔嘉微笑,招手示意她过来,她笑得明媚,能感染人心,冬日暖阳也不曾比她暖心。容柔嘉心中似乎被触碰到那片柔软,她颔首一笑,走进亭子。
甫一坐下,粉嫩的指甲捻着壶柄,纪舒卿为她斟了杯冒着热气的茶,“你来啦,我等你许久了。”
容柔嘉没有饮下那杯茶,只是盯着它看,潺潺热雾模糊了些纪舒卿的容貌,待到雾气散去,对面危坐之人依旧是与她相貌相同的纪舒卿。
“是啊,我还是来了。恍然如梦,终是再见一回百年前的自己。”她缓缓端起那杯茶,话落时却是爽洒地一饮而尽,饮下的是她该承认的过往和前世,还是热茶,只有她自己一人知道。
“我亦是庆幸,能一睹百年后的自己。柔嘉,你真的比我要厉害许多……我因商女身份而维诺,你是大周的长公主,承万千宠爱降世,何人不羡慕你?我亦是羡慕的,你能入朝堂,定纷乱,已然是比世间大多数女子厉害。我不比你,你我虽为一人,你却不能因我而困扰,你该活出你自己,继续你的宏图。”纪舒卿明亮的眼眸闪烁着泪花,继续为容柔嘉添茶。
容柔嘉低头一笑,转而看向披着雪衣的红梅,“前世今生,纪舒卿和容柔嘉的性子全然不同,我入朝堂不过是情势所逼。我虽手握大权,为他们所羡慕,可我为了拽紧这份权力,手上到底是沾满了鲜血。父皇弥留之时,给我两份诏书,一份是立我为皇太女,一份是无字诏书。我年少时曾幻想过,我日后的郎君会是如何,到后来被迫将江山抗在肩上,我才放弃。”
“我亦是想像你一般,寻了一个似阿洲一般的好男儿,可惜这个梦破灭了。我烧了那份诏书,留下了无字诏书,我畅想过隐于烟火,弃了这皇族贵胄的身份,终是没有那么洒脱……”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心中那股郁气卡在喉间,不上不下,逼得她缴械投降。
纪舒卿放下汤婆子,温暖的小手隔着案几拉住容柔嘉的手,她说了容柔嘉没有继续的话,“你想说,我与你不同。我出嫁前有阿爹护着,嫁人之后又有阿洲护着。江山二字说来容易,可背后它是何其沉重。你有那份勇气担起这重任,可我没有。虽然已是隔世,但我亦是期待你能安好。”
“纪舒卿是你,容柔嘉亦是你,你比我更重要,身上的担子更重,如今该怎么活下去全由你决定。我惟愿你能坚守本心,循心而动,匿于烟火阑珊处,享万世昌平。”
那个动荡的大虞已是过眼云烟,征伐叛乱、百姓流离,她相信她所没看到的盛世会出现在容柔嘉治平之下。她的阿洲亦是会以另一种方式与她再次相遇,无论如何容貌和性子。
“阿洲若是同我们一般能够再活一世,他自会有他自己的去处,若是他还拥有前世的记忆,他自会来寻你,若是不记得,他安生便也算是了无遗憾了。”纪舒卿眼眶打转的泪水终是砸下,相爱却不能相守,必然铭记于心。他们从相识到相守虽不过短短三四年,她亦是满足了,不再强求今生缘分。
容柔嘉牵起纪舒卿的手,拉着她跑入了梅园,鲜红的梅花被大雪压得颤颤巍巍的,好似柔弱美人,可它本性坚硬。她轻轻折下一支红梅,笑着递给纪舒卿。
她从前折下梅枝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手脏了这红梅,如今却能毫不犹豫,只因循心而动。她自清泽杀过一人后,便不再畏惧杀人,许是性子使然,后来的每次杀人,她皆是手起刀落,任敌人的鲜血喷溅到她美艳的脸庞。
眼波流转之间,容柔嘉似从纪舒卿的眼眸中看见自己,而纪舒卿亦是如此,“舒卿,我会的。”
我会创出一个太平盛世,让阿洲的清霜不用再拭血,万千百姓不再颠沛流离。
容柔嘉醒来之时,曦光正透过窗子照进寝殿内,纪舒卿消失了,新的日子,新的容柔嘉。
方苏醒,银画掐着点进了寝殿,容柔嘉循声望去,只见银画肿着双眼,强迫自己微笑,容柔嘉知道是自己昨晚的失态惹得银画恸哭,是她的错。
容柔嘉很抱歉,“银画,昨日是我不该吼你,更不该惹得你落泪。”
银画摇了摇头,她不在意这些,“殿下,奴婢不曾将那些话放在心上,只是昨夜看了本感人的话本,落了些泪,今日眼睛才会肿胀。”
口是心非,容柔嘉没有再揭穿她,似是想说些什么又有些犹豫,“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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