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夙愿（三）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明霞公主叹口气，将他抱住：“我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入道修炼，以至没有自保能力，只能任人宰割。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所以他们怕你。日后等你修成大道，便能去到很好的地方。到时别忘了改变这一切。”</p>

自这日起，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东躲西藏。明霞公主此等金尊玉贵的人，也学着睡洞穴，喝雨水。她每日盘算着时间，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半夜总被噩梦惊醒。</p>

每当此时，沈溯微便沉默地将手盖在明霞公主眼皮上。</p>

睡吧，他在心里说。他会留意着所有的动静，他会保护她。</p>

等母亲睡熟了，他也试图入睡，在心中默念，让自己进入那个梦境中。</p>

这个梦是他的秘密空间，也是在逃亡中唯一的安慰。</p>

镜中的少女将脑袋埋在膝间，也在休憩，头发上绑的红菱落在白皙的臂间。沈溯微凑过去，果然闻见一股摄人心魄的甜香味，像一种美味的食物，令许久没有饱餐的他有些分神。</p>

刚碰到她的裙子，便被她身上散发的暖意吸引了，因为山洞里很冷。</p>

他预备小心地掀起她的裙子，瞧瞧她有没有尾巴，被她“啪”地打开了手。她头也没抬：“烦。”</p>

做坏事被人叱骂，他登时红了面庞，却忽然看见狐狸的手腕上系着一条和他一样的丝绦。</p>

……好奇怪。</p>

她手腕上，还有一根红绳，很眼熟，沈溯微将它小心地转过来，看到金色貔貅，发现这竟是自己出生时母亲送的红绳。</p>

这红绳是什么时候从自己的手腕上转移到她手腕上的？</p>

下一刻，他便被洞外的传来的声音弄醒，强行离开梦境，回到现实。他手上掰下一片碎瓷，用力朝着洞外掷去。</p>

带着一点恨意。</p>

瓷片在被金色的符咒吞噬。明霞公主在炙热的法阵中惊醒，将沈溯微拦在身后，看着持剑一步步走进来的道士。</p>

是他当日预测出沈溯微不详的命运，又是他带来一个和明霞公主相似的女人。如今，他找到了他们。</p>

这名道士约莫三十岁，身材高大挺拔，面孔僵硬苍白，更像带着一张白瓷凑成的假面，隐隐露出下面带着光华的俊容：“终于找到你们了。”</p>

下一刻，他的笑容停凝，明霞公主将头上金簪拆下，尖锐的一头抵在自己孩子的颈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p>

道士没有想到柔弱的明霞公主有玉石俱焚的勇气，抬起双手，很古怪地笑道：“别这样，我没打算杀你们。”</p>

“我带贵妃来，只是想要停止北商宫的罪孽。却没想到陛下入魇后越发偏执，对你们赶尽杀绝，还杀了无辜的百姓。我不想造业，跟我回去吧，我会给你们找一个安全的庇身之处。告诉他你们已死在我的手上。”</p>

明霞公主悲凉了笑了笑：“你害苦了我们，如今假模假式施以援手，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p>

“你不应该恨我。”道士一顿，道，“害你的是那寡恩薄义的暴君哥哥，是他既想占有你，又惧怕他的行为遭天谴，影响自己帝业，只好夜夜抱着一个替代品自欺欺人。寡廉鲜耻的凡人经不起诱惑，我的预言不过是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p>

“我知道你在等人。”道士的剑上现出铭文，他的眼神因恼怒愈发阴沉，剑上威压爆发，沈溯微与明霞公主都没有招架之力，“但他指望不上，不是么？”</p>

“你诞下天谴之子，我有心渡化你们，你却不识好歹。要么跟我走，要么我现在杀了你们。沈落，你如何选择？”</p>

“……”</p>

沈溯微很想提醒母亲，这个道士是不会杀他们的，因为当她试图自戕时，他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p>

既然说他是天谴之人，是日后的妖魔鬼怪，又为何怕他死呢？</p>

他想不明白，但他记得母亲的话，即便忍辱负重，也要抓住生机苟活。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强大的那一天。</p>

那庇身之处，是北商宫下的一处地洞。道士设下封印离开后，即便他们就在北商宫的地下，北商君的侍卫们也不能感知到他们。</p>

道士教他们引气入体和清洁术，可以维持生存。从此追杀和逃难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黑暗、潮湿和漫长的寂静，说是囚禁之处亦不为过。</p>

地洞只有半个阁子高，明霞公主几乎不能直起身子。</p>

内里漆黑不辨日夜，时间长了，沈溯微已将外面的世界的模样忘得干净。从会撞到石柱，磕伤额角，到闭着眼睛，都能在石窟间如幽灵般穿梭。</p>

为了不忘记一切，明霞公主开始重新教他说话念诗。</p>

念到“万条垂下绿丝绦”，他便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丝绦，他已经快要忘记花朝节是什么情形。当晚他又沉入梦境中看一眼狐狸。时机不凑巧，去时她大都在趴着睡觉，看不见她的脸。他会闻闻她的味道，再看看她。</p>

她的裙摆是大红，手腕上的丝绦是翠绿。</p>

他不知道这画面是不是他想象出来的，却好似最后的饴糖一般让他含在口中，小心地、反复地品尝。</p>

斗转星移，水滴石穿，地洞上封印经过磨损，露出了一条缝隙。缝隙中渗透了一线阳光。沈溯微喜欢从缝隙中向上看，能看到一块蓝天。</p>

有一日，他对上了一双眼睛，骇然向后退一步。</p>

外面隐有声音传来。</p>

“哎呦殿下，此处是护国封印，不能过去啊！”</p>

“我可是弦葭最尊贵的公主，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个稚气的声音传来，“老东西，给我让开。”</p>

漆黑的眼珠贴近了，滚来滚去。</p>

“呀，下面有小蚂蚁。”</p>

沈溯微隐约知道，这个是他血缘上的妹妹，年方五岁的朔月公主。她的神采，措辞都极为陌生，同他过着天壤之别的生活。</p>

“殿下不要趴在地上，弄脏了衣裳。”</p>

朔月公主知道，那不是蚂蚁，而是人。一张雪白面孔，他的瞳孔滚圆，头发很长，一闪而过，马上激起了她的兴趣。她叫道：“下面有人，把下面撬开看看！”</p>

“这是护国封印，怎么可能有人呢？道士走前交代不能碰的！”</p>

朔月公主不依不饶。</p>

沈溯微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p>

前呼后拥的声音变得多起来，劝阻着朔月公主。她被娇宠坏了，在拉扯中尖叫起来，过了一会儿，传来了朔月的哭声：“不叫我看是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p>

“哎呀，朔月殿下，殿下！”</p>

两块石头劈头盖脸砸进来，随即腥臊的尿液顺着缝隙哗然而下，冷不防淋了沈溯微一身。</p>

他闭起眼，水珠滴答而下，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手中紧紧握着丝绦，没让它沾到一点。</p>

正午时明霞公主醒来，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p>

是夜他又入梦，看着镜中少女。反正他在囚牢之中，什么看不见，也不知道要这样多久。他将手上的丝绦解下，随手系在狐狸的手腕上，它飘动着，如一条春日的柳枝。</p>

www.yqxsg.cc。m.yqxsg.c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