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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微讶,思索了一下,眼神一变,仿佛已有体悟,齐朗没有理会,拉他回席坐下。

元宁的御苑佳宴并非刻板的席面,除了最初的迎礼之外,朝臣可以随意走动,在不在席上都无妨,御苑之中不可去之地都有禁卫阻止,不必担心逾越,齐朗与谢清出身世家,歌舞自是看厌了,御苑也是常来之地,不想被朝臣们围上敬酒,一开席就退到僻静之所,即使有看见的官员,也明白两人不想与人客套,多是避让,此时,两人回到座位上,自然就有人过来奉迎敬酒,两人都不是拒人千里之辈,自然一一周旋,一时,三位议政大臣的席位热闹非凡。

“母后娘娘,您是否累了,孩儿送您回寝殿吧!”见紫苏露出乏意,阳玄颢关切地询问。

紫苏点头,反正按例,这种夜宴,皇帝都会先行离开,只留宗亲王爵主持,阳玄颢送母亲离席并未惊动朝臣,紫苏示意宗正裕王主持。

自从去年紫苏生“病”起,阳玄颢就没有再进过中和殿,此时再度踏进殿门,竟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紫苏出身元宁第一名门,从来就不会在生活上薄待自己,奢侈精致是理所当然的,若非如此,齐朗也不会在修慈和宫的时候,那般注重细节的完美,可是,中和殿的布置却很普通,甚至称得上简朴,除了必要的摆设陈列,几乎全是奏章、文书与图示,起居的内殿稍好点,但也绝对称不上精致,至多就是让人舒适而已。

阳玄颢知道,母亲其实很少就寝,常常只是靠在榻上休憩一会儿。

“母后娘娘,今晚您就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都明天再看吧!”阳玄颢有些愧疚而又关心地对紫苏道,紫苏却只是摇了摇头。

“赵全,原秋,你们都下去吧!”紫苏取下头上的凤冠,吩咐宫人退下,随后走到书桌前,随手抚开一边的卷轴。

阳玄颢不解地跟了过去,看了看桌上的长卷,又转头看母后,只见到紫苏坐在椅子上,闭目冥思。

那是元宁东面的海图,阳玄颢曾经见过,不过,他看到的只是一部份,而不是此时桌上的全图,上面甚至还包括了元宁之前得到的出海港口。

“皇帝看过湘王的奏表?”紫苏突然出声,不大的声音却让阳玄颢一震,再也无法动弹,只能僵硬地站在桌前。

“湘王的那份奏表你可曾看懂?”若非这次的计划,她也不会想起当初湘王的那份的奏章是皇帝从宗人府带出来的。

“看得懂。”阳玄颢回答,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干涩。

紫苏拉过儿子的手,让他看着自己,轻轻地道:“看懂了,所以起了万丈雄心?”

阳玄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愣愣地看着母亲。

紫苏叹了口气,放开手,拿过一边的紫毫,倒转头尾,轻轻地点在地图上。

“三天前,永宁王颁将令,大军分五路,两路直下高州城,三路渡青江,兵锋直逼苏西港,如今,苏西港应该已经被占领,高州城孤立无援,周扬守军也不会坚持太久……”

“普兰会出兵的。”阳玄颢惊呼,他曾经旁听过,知道苏西港被占,必然引来普兰的干涉。

紫苏看了儿子一眼,淡淡地道:“普兰是岛国,只会出水师,康焓的任务就是阻截普兰的水师,将其消灭在水上。”

阳玄颢再次目瞪口呆。

普兰水师是什么?普兰七岛陆军只有十五万,水师却有七十万官兵,自普兰第一王朝起,普兰水师纵横海疆,未尝一败,吉萨一心想得到伊利亚公国,就是因为普兰的战舰驻于伊利来的港口,七次出兵均告无果,如今,紫苏说,元宁新建的水师,出海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阻截并消灭普兰水师!别说阳玄颢,第一次听到这个命令,康焓都以为朝廷的密旨写错了。

“阿绪,你说是不是朝廷想要我的命啊?”康焓很认真地问同父异母的弟弟。

康绪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下意识摇头:“怎么可能?除了你,朝廷还能用谁经略南疆?”

守南疆不难,想攻出去就得谨慎了,倍而围之,大军集结一手,稍有不慎,谁知会不会重演镇南关的悲剧?至略的家底再厚,也经不起五十万大军的损失。

元宁皇朝从来都不会一味防御,攻击才是军队的主调,因此,元宁历来都不乏名将,而且,阳氏皇族自军中兴业,将从中御不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是真的,议政厅从来都只确定战略目标,如何打,就看兵部与将领自己的发挥了。

紫苏将儿子的反应收入眼底,毫不犹豫地确认:“必须拦下,即使同归于尽,也必须不让普兰水师靠近苏西港,高州城是周扬镶在北疆的最后一颗钉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紫苏从来不愿被动,北疆的战略优势若不能保持,南疆大军就不可能大展手脚,元宁必须先发制人。

阳玄颢惊讶于紫苏斩钉截铁般的狠语,不由心头一颤,目光却没有离开地图上的紫毫所指的点。

“颢儿,湘王的奏章你懂了吗?”紫苏再次温言以对,问自己的儿子。

那份奏章是湘王对收复南疆旧土的计划,相较于北疆,在南疆,元宁所失去的至略旧土要更多,而南疆的攻势也一直是个大问题,复杂的地形,难以计算的势力范围,每每都让元宁皇帝望而兴叹,难以如愿。

那份奏章仅仅是针对南疆的,想完成并不是照做就可以的,毕竟湘王并不是皇帝。

阳玄颢无法回答母亲,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思路错了,错在哪里,他还不明白。

紫苏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道:“从明天起,你开始看议政厅的条呈,先从齐相负责的两部开始吧!”

“是,母后娘娘。”阳玄颢答应,却更疑惑了。

“攘外必先安内,皇帝先弄清楚内政,再实现你的抱负吧!”紫苏很平静地指点,就如以往一样,她从来不会讲透彻,而是要他继续体悟。

“是。”阳玄颢低头,掩住眼中复杂的神色。

“你要不喜欢,可以先从谢相或尹相那部分开始,不必为难。”很明白儿子的举动,紫苏淡然地补了一句。

阳玄颢愕然抬头。

“皇帝大可不必为了讨好哀家而委屈自己,你若不喜欢景瀚,哀家也无所谓,不必做出方才宴席上那样的刻意的事情。”紫苏的语气很平静,眼神却很冷,事实上,从进殿开始,她的眼神就一直很冷漠。

“朕没有不喜欢太傅。”阳玄颢否认。

从一开始,齐朗就是他最喜欢的太傅,这一点从未变过,只是,现在,越是如此,他越是无法亲近齐朗,他不知道那该如何形容,他完全不知道。

“是吗?”紫苏看着儿子的双眼,轻声问道,却不知是问阳玄颢,还是问自己。

“既然如此,就从景瀚开始吧!”紫苏敛色开口,“皇帝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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