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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宁实录•顺宗卷》

崇明十三年正月十七,云信道再劾燕州世族。

仁宣太后为何坚持由婉妃抚养四皇子?

这是后世争执不休的话题。

专家学者的正统解释是,云沐雪当时正在受罚,没有资格亲自抚养皇子,可是,这无法解释四皇子的过继,即使受罚,也未必就到过继的地步。于是,有人认为,这是仁宣太后厌恶云沐雪的缘故;有人认为,这是仁宣太后对皇帝彰显权威;有人认为,这是仁宣太后偏袒己派的关系……也有人认为,这纯粹是为分散焦点,保证皇室与后宫的安定。

无论如何,崇明十二年总算安稳地结束了。

胜利、喜讯让这个新年充满了吉祥喜庆的意味,燕州世族的事情也被暂时搁置,直到正月十七,云信道御史与转运使同时进呈弹劾表。

夏承思这一次是真的愤怒了,根本不理别家,只弹劾云家——殆误军资、擅扣粮饷、倒卖军械三条罪名触目惊心。

“就差一个勾通敌国了!”谢清敲了敲奏章,语气淡漠,王素没有说话,仿若泥塑一样坐着,面无表情,齐朗看了两人一眼,询问王素:“王相,您什么意见?”

王素知道齐朗不可能允许自己不表态,只能含混地说:“若是与按察司的奏章印证,倒也可信,但是,夏大人与按察御史乃是同年,似乎仍需再求证一番。”

按察司送呈的云信道御史的奏表,同样弹劾燕州世族在战时的失误,夏承思所说的几条都在其中,但是,这位御史与夏承思是同年,王素如此表态,倒也说得通。

齐朗却扬眉:“那么,这份奏章请谢相与王相处理吧!本相避嫌!”

王素一愣,谢清却耸耸肩,伸手从齐朗面前取了奏章。

——夏承思是齐朗的妻舅,他要避嫌,谁也不能说不对!

王素这才发现自己选了一个多么差劲的理由,简直是自己给自己设了一个套,却也只能应下——齐朗避嫌了,他怎么着也不再避嫌了!

谢清这时又很谨慎地问王素:“反正快到述职的时候,让夏大人回京述职,我们再派一个人过去查证此事,王相以为如何?”

“谢相所言正是吾所思!”王素同意了。

此事就此定论。

元宁的制度,各州太守正月至京述职,各道宣抚使、转运使则在二月述职,武官不述职,由议政厅官员至驻地考核。

夏承思正月二十三便动身,二月中到京,还没进成越的大门,便被议政厅的官员拦了下来。他以为是齐朗要见他,没想到进了官房,却是谢清与王素在等他。

“奉旨问话,夏大人须实言、尽言!”谢清正色言道。

夏承思凛然:“臣当实言、尽言。”

谢清捧起一张素笺,照本宣科:“卿书于正月初七之表,严辞加于云氏,可有实证相佐,亦或只为风闻奏事?”

“臣非三司言官,不敢风闻奏事。臣有实证,已呈户部转运司。”夏承思一丝不苛地回答。

谢清点头,眼中显出一丝惊讶,接着道:“卿言云氏多有不驯,何指?”

这个问题极有深意,一个不小心就会惹火上身。

夏承思却平静依旧,眼中波澜不兴:“朝廷前番定罪,除云氏之外,燕州世族皆有收敛之意,约束子弟,奉行诏命,唯云氏一族,骄衿日益,言行之中对朝廷毫无敬畏。”

谢清点头,有些明白齐朗为何对夏承思极为放心了。

“卿之奏表出自何人之意?”

这个问题让夏承思有了怒意:“臣之奏自是臣之意!”

谢清却笑了,放下素笺,道:“夏大人,问话已毕。”同时,他身旁的王素也搁下笔,对夏承思道:“夏大人,这是方才问答的记录,请你确认押印吧!”

夏承思上前,认真地看了记录,提笔签名,又用自己的官印押上印。谢清与王素当着他的面封呈记录,用印之后,命人送进宫。

官房之内的气氛随之一缓,王素是夏承思的老师,却不便在这个时候太亲密,只是略说了几句宽勉之辞,谢清倒是着意与他谈了一会儿。

夏承思是辰正时分到成越的,将近巳末才回到家中,稍歇了一会儿,便合家一起用了午膳,搁下碗筷,便听母亲吩咐他去齐家看看妹妹。

夏承思犹豫了,看早上的阵势,这个时候去议政首臣的府邸并不妥,只是这一犹豫,老夫人便不高兴了:“茵儿快生了,你不在,我这身子不能出门,家人本就去得少,你回来再不去,更是让人看轻了茵儿!总不成让永宁王妃再当一次娘家人吧?”

齐老夫人是长辈,永宁王妃却不过礼数,这会儿哪里可能再来一次,未免低了永宁王府的门楣!

夏承思只得同意。

齐朗不在家,却无人慢待这位舅老爷,但是,夏承思并不开心——夏茵的状况显然不是很好!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发生什么事了吗?”夏承思在齐府的下人退下后才问妹妹。

夏茵更加沉静,整个人都失去了应有的活力,但是,夏承思看得出,她很平静。

“没事!”夏茵倚在软榻上,对兄长微笑,“只是新年刚过,疲倦没缓过来!”

夏承思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说法,却又道:“母亲他们都在京中,你不必总在齐府待着,连门都不出!”

夏茵显出一丝愧色:“是我不孝!”

夏承思想说什么,但是,一再欲言又止之后,终是没有道出口,夏茵反而笑了:“我知道哥哥想说什么!没事的!”

“是吗?”夏承思反而更担心了。

夏茵闭上眼:“要不然还能如何?大哥,我做了能做的事情,虽然……但是,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就像他说的,选了便没有后悔的余地!你劝过我,是我不听!”

话中有很浓的出世意味,夏承思忍不住皱眉。

“其实……他真的很好了!我做错了事,他护我;我惹出乱子,他收拾……夫君应做的,他都做了,他认我是家人,从不曾错待我……是我自己想要他从不愿给的……”夏茵淡笑,“看透这些,还能有什么不好呢?”

“我怨过、恨过……”夏茵苦笑,“可是,有什么用呢?自己很累,于人无伤!”

夏承思再无语,事实上,也来不及说什么了,齐府的下人匆匆禀报,有宫中的人要见夏承思——太后宣召!

夏茵送兄长离开,一直在微笑。

其实夏茵并没有说最重要的一点——她与齐朗冲突,只会让夏承思处境艰难,而顶着齐夫人的名,至少,她的兄长仕途平顺,至少,她的家人平安和乐!

举案齐眉尚有难平之意!她得不到想要的,至少该让家人安好吧!

夏承思对太后并不陌生,毕竟,紫苏临朝摄政时,他曾任议政辅臣,而且,毕竟出身夏氏,紫苏对他尚算亲厚,便是此时晋见,也安排在靠近内殿的地方。

“坐吧!”紫苏进殿,不等夏承思行礼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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