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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涟漪被一冲接连询问,察觉到已被怀疑,根本无心搭理常奇。常奇见涟漪不理,自讨无趣,起身钻进溪水里泡凉。涟漪浑身不自在,想要探听一冲究竟知道多少,又恐怕多问更引怀疑,只内心里惴惴不安。一冲拿着一颗果子慢慢嚼着,左手握紧索心劈魂枪,双目盯着前方一棵树,心里全是思虑:“眉梢在说谎!那时,我对她毫无怀疑,以她所言皆为真,并不曾细细推敲;现在看来,真相或许正如沧琼所言!”一冲再看向涟漪,心中问:“眉梢,你可是在骗我?一冲和师父,终究敌不过你娘亲之仇!眉梢,你可是在为你父亲重明作探?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伺机谋害?眉梢,你亡母之仇,你若开口,我还你一命便是,你又何需费尽心机?”一冲且思且叹且悲伤。雪团虽不知全因,但经方才与一冲一番对话,她也感知事不寻常,又听“眉梢”所叙白蟒与自己所见确有偏差,渐渐有所明白。她落在一冲身旁,静静思考。说这一行四位,各怀心事。

“可是,一冲,现在,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常奇终于忍不住发问。此时,日已西沉,老鸦入林。一冲仰面望天,叹吟:

“一山二水三重楼,四路五常六合愁,七星八极九皋乱,十全十美百不遇,千丝万缕亿成空!”

叹毕,他又看向“眉梢”,微笑问道:“眉梢!一冲问你一言,你要从心而答!”涟漪笑道:“一冲,你问!”“你我自相遇,由敌变成友,从友变同门,几乎影陪形随。一冲心里以为,眉梢早是家人!然在眉梢心里,一冲究竟是什么?”涟漪心里当然只以一冲为不共戴天之仇敌,但涟漪现在假扮的是眉梢,涟漪只能说眉梢会说的话。于是,她借用眉梢曾经的言语作答:“眉梢孤苦飘零八百余年,几多逃窜!三界尽是逐我、伤我、抓我、害我之徒,唯你一冲,怜我,助我,疼我,护我,给我取名,给了我平生第一份温暖!因为你,我能言人语;因为你,我开始懂得尘世情长;因为你,我只觉世间是这样美好!眉梢唯愿能够脱了蚺胎,化作人形,与你朝朝暮暮不离,举案齐眉共生!一冲于我而言,是第一重要,胜过我自己的生命!”这一席话说得一冲感动难抑,说得常奇心内无数滋味。一冲笑道:“眉梢也将一冲当作家人,是也不是?”涟漪回答:“当然!”一冲又笑问:“那么眉梢,若一冲与你生身之家有隙,假如,一冲正是你杀母仇敌,眉梢又会站谁呢?”涟漪听罢大惊,忙又佯装笑道:“一冲,闲话可以,莫要非论!一冲不过十七岁,怎能是我杀母仇敌?”涟漪说这话时,眼神游离,不敢直视一冲。一冲笑道:“随口一说,假如真是,眉梢你会怎样?”涟漪思虑:“还需以濛漪的口吻作答!”于是,她道:“我娘亲固然重要,但眉梢自有记忆以来,不曾与娘亲相处半刻,实言,并未有多少温情在其中。倒是一冲,朝夕相伴,哪里就能割舍?”一冲将手搭在涟漪头上,轻拍了拍,问道:“所以,眉梢,你不会因娘亲之仇或其他事由伤害一冲,对不对?”涟漪叹笑答:“眉梢,她宁可自己受伤,也永远不会伤害一冲!”“她?”一冲听见这个字眼,不解问道。涟漪知有口误,忙笑着掩饰道:“故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衡量自己,可以看得更清!”一冲笑道:“故而,揆(kui)度得失,眉梢更以一冲为重?”涟漪再答:“当然!”

一冲收回手,微点头,转而对常奇、雪团说道:“在这林子里暂歇一夜,明日清晨动身。”雪团问道:“一冲,倒是去西方还是东南?”一冲敛住笑容,郑重道:“取路东南巽皋!”涟漪本欲再反驳,但恐言多必失,只得违心笑道:“皆听一冲安排!”她心中却在思量:“到了绛字河后,该如何规避被识破之风险?”

话分两头说。却道之篱在普济林中安葬了藤姑以后,满心悲恨,双目杀气,于次日,去往欣荣客栈。他握紧铁拳,于路,心中恨誓道:“杀海竹叶!杀一冲!杀沧竹琼!……只今日就杀光他们所有!”及至他到达欣荣客栈不远处,望见四下里被侍卫兵包围,之篱心想:“闻夏欣荣不肯放过他们,正好,助我杀了他们!”此时的之篱,因哀怒失去理智,并不忌讳使出法术,他穿墙透壁,潜入客栈,来到海竹叶之前的客房里。然却不见海竹叶踪影,而遇落竹雨独自被困在房内,正坐在茶桌边焦急长叹。之篱立于落竹雨身后,眼冒凶光,胆生恶念,咬牙切齿,从后背散发出黑熏熏的魔气,仇恨暗语:“凡钟鹛人,都该杀净!”他遂抬举魔爪,要从背后击杀落竹雨以泄愤。

却这时,落竹雨突然起身,转头,发现之篱后,惊喜万分,直接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连连念叨:“之篱师兄,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刹那间,之篱被这举动惊到愣住,被那股暖流深深环绕,把方才要杀落竹雨的歹心顷刻摘掉,扔进沧海。在落竹雨温柔的拥抱中,之篱瞬间敛去魔性,将那只本欲行凶的魔爪缓缓放下,轻轻搭在落竹雨的头发上,颤抖着、轻声地问道:“怎么了,落雨?”落竹雨这才松开之篱,眼中汪泪答道:“一冲一行自去寻凶手,救师友。粟苜将军前往公干。沧琼师姐去寻天王水,海叶师兄去往狄崇海,他们临行交代我和之篱师兄继续调查拐卖女孩儿之事。我遵师姐、师兄之令,留在这里等你,直等到天黑了又亮,亮了又将黑,怅望久久,却迟迟未等得你归来!又见全副武装的侍卫兵将客栈团团围住,说是要搜捕大闹百合堂的乱党,我被勒令不得出门,监禁在此,坐等惩处。我打听不到你在何处,不知你安危吉凶,担心你不似师姐、师兄那般法力高强,害怕你受了牵连被闻夏欣荣所害,心里正是忐忑,百思法子想逃出去。刚才一转身,看见你好好地站在面前,我心里的石头才得落下!”之篱听见落竹雨的叙述,才知她是那样关心自己,于是笑道:“你之篱师兄也强大,哪里就能轻易被害了?”落竹雨含笑带泪道:“没事就好!对了,之篱师兄,你去罗螺楼取剩下的银钱,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落竹雨看着之篱,突然顿住,目光惊恐,问道:“之篱师兄,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泥土,衣衫为何如此残破?你遇到危险了?你跟人打斗了?”看着落竹雨急切的关心,之篱心内百感交集。刚失去藤姑的痛楚,因落竹雨的在乎而有所减缓,他暗自思忖:“除了藤姑,不曾想,竟还有这么一个傻丫头一直等着我,关心我!而方才,我险些杀了她!”感动与内疚驱使之篱的心情难以平静。他伸出双臂,重将落竹雨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她,细语道:“落雨!我没事,不过不小心摔了一跤!”落竹雨靠在之篱的肩头,红着脸颊笑问道:“之篱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之篱答:“且行一步看一步!”落竹雨抬起头,说道:“还有,此房间在四楼,楼下尽是侍卫兵,各处门窗紧闭,师兄是怎么进来的?我一直在房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你!难道师兄你已经修成了穿墙法,学会了飞身术?”之篱笑答:“是飒秋风帮的忙。”落竹雨欢喜又略带伤感,叹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得像你们一样?”之篱苦叹一番,笑道:“落雨聪颖良善,迟早是个优秀的仙姝!”落竹雨被说得不好意思,抿嘴偷笑。

之篱拉着落竹雨的手,说道:“落雨!我带你离开!”落竹雨眨着无邪的眼睛,说道:“师姐、师兄要我们继续调查人拐子。此刻我却糊涂,不知该如何着手……”“落雨!”之篱打断她的话,问道,“跟我去北方,好不好?”“北方?北坎神皋?”落竹雨问道,“去找海叶师兄?”之篱听见“海竹叶”这个名字,心头恨登时化作烈焰火,烧得浑身都是痛,双手颤抖着,捏得落竹雨直喊手疼。之篱本要发狠怒骂,然看着落竹雨清丽纯粹的脸庞,又不舍伤她,于是转柔问道:“落雨,你说海……叶师兄去了北坎神皋,他去做什么?”落竹雨道:“之篱师兄!有一件事情说给你听,你莫要恐慌!”之篱笑道:“你之篱师兄勇敢无畏,凭他什么风浪,也经得起!”落竹雨讲来:“闻夏壮毅夜间到过客栈,告知三尺冷重现杀死度世真人。大家皆言冥王斛卑复出!海叶师兄前往狄崇海,是为核实消息真伪。”“哈哈哈——”之篱听罢,放声大笑,心中想,“我用三尺冷杀了度世,竟让他们以为是父亲重出!那些愚蠢之徒!”落竹雨见之篱笑得古怪,问道:“之篱师兄!我等闻听这一消息,皆骇然惊震,你却笑什么?”之篱不答,反问道:“你说沧琼师姐去寻找天王水,那又是什么?”落竹雨实言作答:“将师姐从觉迷津中救出的长衫白翁前辈告诉师姐,天王水可以溶掉世间一切兵器。前辈唯恐冥王斛卑先得到天王水溶掉易生匕和索心劈魂枪,则将无人可与冥王匹敌,于是令师姐先发制人,去找天王水。”之篱听罢大惊,暗思量:“竟有这等事!看来,我要先于沧竹琼找到天王水!”之篱再问道:“沧琼师姐她是否已知天王水下落?”落竹雨答:“这便是她下嫁闻夏欣荣之因由。传闻,天王水在皇宫,闻夏欣荣大婚后,皇上会将天王水赏赐于他。师姐便可趁机……”

她话音未落,听得门外脚步声杂踏不止,不多时,恢复安静,接着,叩门声起。“谁人?”落竹雨不敢开门,只是贴门问道。门外人声答:“店家小二。客官!侍卫兵方才退去,一切照常!”落竹雨答道:“多谢!”

送走小二哥,之篱接着问:“结果如何?”落竹雨叹道:“至今不见师姐回来!”之篱沉思:“长衫白翁却是何方神圣?三界有这样一号人物,父亲是否了解?”落竹雨又道:“另外,我未能成功盗得的《螺人生辰簿》,后被海叶师兄拿到,却在半路被师姐抢走,可那时,他二位皆夜行衣傍身,误动手而不相识。不过,师姐已将《螺人生辰簿》转交给我。你看!”落竹雨从包裹中取出生辰簿,递给之篱,又道:“可惜我尚未参透!其间不过记着众多女子的生辰,到底作何用途?”之篱早无心理会人拐子诸事,只因从落竹雨这里得到过那样真实的温暖,故而不愿驳她,随手接过生辰簿,展开来一阅。但道人魔王子之篱聪明机警,且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他翻阅生辰簿一遍,笑道:“原来,沈老妖精是在寻找甲子年乙子月丙子日丁子时出生的女子!”落竹雨明眸圆睁,惊问:“之篱师兄何以得知?”之篱笑答:“将这整簿诸人生辰排序,唯独不见这一生辰,故而推测得知。”落竹雨听罢,向他投以惊羡、欣赏的目光。之篱又问道:“落雨,你可知有谁是这个时辰出生的?”落竹雨摇头答:“不知!不过,落雨不懂一事!”之篱笑问:“何事?”落竹雨作答:“既是要寻找这个时辰出生的女子,何不直接去官府查阅——历来人口,无论出生死去,都有户籍归档——他们何必劳师动众,煞费苦心?”之篱略有所思,轻笑道:“你思虑得是!不过,或许这个生辰的那位,压根儿就不在凡界!”落竹雨愈惊,看着之篱,说道:“总不会是某位神仙,则他们也太胆肥!”之篱道:“未可知!”之篱将《螺人生辰簿》收起,交给落竹雨放回包裹。落竹雨犹豫问道:“之篱师兄,你我现在是……”之篱打断道:“去罗螺楼!”

正是:连日苦心无终解,一夕松神万事明。

毕竟,后情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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