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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外青瓦廊檐下,不时有晶莹雨珠滴落。
崔璟带来的人远远守着,他们似与夜色融为了一体,确保无人能够探听或打搅到堂内的谈话。
堂中少女垂眸看着匣中之物,灯火摇曳间,浓密的眼睫在她眼下投下大片阴影。
此前她未来得及仔细束发,拿缎带系着的乌发在策马来此的途中松散了许多,此刻有几缕散落在脸颊耳侧,掩去了她眉眼间的神态。
好一会儿,她才伸手将匣中物拿起。
那是一把剑。
一把有名字的剑。
剑身被握在手中的一刻,那熟悉的连接之感,跨过十六年的光阴,在此顷刻间,在人与剑之间被再次重新建立。
这把剑的重量,在一场场出生入死的战役中,早已与她相融。
剑身之上的每一处细小刮痕,皆是二者彼此作伴同行的见证。
常岁宁握剑横于身前,一手握剑鞘,一手缓缓将剑拔出一半。
剑身雪亮,剑刃如镜,此刻倒映着的少女眸光,与往昔那双眼睛交汇间,而徐徐重叠。
又见面了。
常岁宁在心中对那双眼睛,也对曜日剑轻声说着。
崔璟在旁静静看着那握剑之人与她手中之剑,忽有飘零之雨归于海川之感。
她的剑,只有在她手中,方可现真正曜日之光。
剑刃被常岁宁缓缓推回鞘中。
她略回神,此刻才终于看向崔璟,问:“是从京师玄策府取来的?”
“是。”崔璟道:“我令人打造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将它换了出来。”
常岁宁了然“啊”了一声:“监守自盗啊。”
崔璟笑了一下:“算是了。”
“很用心的监守自盗。”常岁宁也露出一丝笑意,没有说其它不必要的推辞之言,很干脆地道:“既然已费了这般心思,那我就收下了。”
她说着,握着手中剑,又细细去看它,像是故友重逢,不舍得移开视线。
片刻,不禁道:“不过……它在玄策府受了这么多年的香火供奉,怕是也养出几分佛性来了,倒不知道如今还愿不愿意与我一同杀敌了。”
崔璟道:“只要为殿下所执,剑锋指向何方,皆为其剑心所向。”
常岁宁本是打趣之言,听他如此认真,便顺着他的话问:“你怎知晓,它告诉你的?”
崔璟点头,神情依旧认真:“是,它告诉我了。”
这些年来,他时常会与它们“说话”,它们曾被它们的主人赋予过灵魂,有心之人,是可以感应到它们的。
至少,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那我可就信了。”常岁宁左手换右手,爱不释手,自己的剑,果然是最趁手的。
边随口问崔璟:“若回头有人将它认了出来,我便说,我仰慕先太子殿下,所以便照着做了把假的……这个说法如何?”
崔璟:“甚好。”
事实也本是如此,的确是一个仰慕着先太子殿下的人,照着做了把假的。
他应了此声后,即走向一旁那扇金丝楠木屏风,片刻,他自屏风后行出,手中多了一物。
他来到常岁宁身前,将那张弓,双手捧到她面前。
“挽月在此,也一并归还殿下。”
高过常岁宁许多的青年立在她面前,他身形挺拔,深青色衣袍挺括平整,周身气势天成,然此刻捧弓的动作,却无端透着两分无声虔诚。
常岁宁看着被他捧在手中的弓,片刻,道:“你将它保护的很好。”
看得出来一直在用,但也一直在用心养护着。
同样被他这般用心保护着的,还有曜日,榴火,阿点,甚至是整个玄策军。
他喊阿点“前辈”,但他才更像是那个大家长,用心且拿出了足够的手段和能力,很好地保护着玄策府大大小小的一切。
“崔璟,多谢你。”
这句谢,她很早前便想说了。
“身在其位,分内之事。”崔璟并不与她邀功,只依旧维持着捧弓的姿态。
却听常岁宁道:“你说的很对,身在其位。”
“当初我曾说过,来日何人有能力掌管玄策军,这把挽月弓便交给谁,现在它是你的,不必谈归还一说。”
她道:“若我想拿回它,自会凭自己的本领将它取回。”
她微抬眼,含笑看向崔璟:“在此之前,它是你的。”
这是挽月弓,也代表着玄策军的兵权,如今的玄策军已不再是十五年的玄策军,此刻她尚且没有能力妄言将它拿回来。
崔璟可以将挽月弓还给她,但玄策军不可能单凭谁人一句话,便回到她区区常岁宁手中,此乃军权交替,不是孩童玩闹。
崔璟懂了她的意思,并选择尊重。
他遂将手垂下,握弓于身侧,与她缓声道:“好,那我等你有朝一日将它取回。”
在此之前,他会尽力替她保管好一切,就像她还未回来时那样。
此刻,二人相对而立,一握曜日剑,一持挽月弓,相视而笑。
“所以,曜日剑是此番跟随玄策军来了洛阳,你之所以说等三日,是因今日你的人与李献一同抵达汴州之时,才能将它带过来?”常岁宁道:“那是我错怪你了,还当你刻意卖关子。”
“也谈不上错怪。”崔璟很坦诚地道:“剑什么时候都给得,的确是想趁机卖一卖关子。”
见她类河豚,还挺新奇的。
“无妨,看你为我换剑的份儿上,这关子就且容你卖一回吧。”常岁宁显得很宽和,她抱着剑坐进椅中,语气随意地道:“说说别的吧。”
察觉到她见曜日剑的愉悦,崔璟嘴角也微弯起。
他跟着坐下去,下一刻,忽听她问道:“崔璟,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她说的从前,自然是指她的前世。
崔璟:“……应当不曾。”
“不曾吗?”
崔璟这次的语气更肯定了:“不曾。”
常岁宁心中却仍有疑惑之感难消,可她时有与他似曾相见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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