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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完,薛戍上前几步,将名册送到那张方桌上,又从袖中掏出一页文书:“这是下官辞呈,戍恐无法担任此职,只愿回乡耕读。”
薛戍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还有人下意识瞄了眼堂上正中的那把朴刀。
这么不怕死啊?
朱塬暂停了描绘动作,看向薛戍道:“你辞官了,为民请命,青史留名。我换个人坐你的位子,把那些逃跑的渔户抓回来,该打的打,该杀的杀,该充军的充军,也是青史留名,可惜是恶名。是这逻辑,对吧?”
薛戍表情变了变,一时沉默。
朱塬道:“或者,你继续待在你的位置上,护着点那些逃跑的渔民,没有你的协助,我也不好抓人,对不对?还是说,你只是看中自己的名声,其实并不在意那些渔民的死活?”
薛戍听朱塬说完,没什么迟疑地默默上前,收起了那份辞呈。
朱塬又看了眼那本户册,说道:“这次为北伐大军运粮,肯定要征调善于操舟的渔民。因为海运太险,我和祖上讨论的结果是,被征调者,免除渔户全家的赋税和徭役。若有不测,也会给予补偿。不过,我觉得这还不够,于是计划开办一些学校,只要是参与海运者,子女优先入学,将来还能选拔进入金陵的国子学和后湖医学院,这也是我让你们统计满八岁孩童的原因。”
薛戍听到这里,又上前,再次收起了那本户册揣到怀里,然后朝朱塬长揖道:“下官孟浪,请……使君赎罪。”
朱塬挥手:“到旁边站着去,别挡中间。”
薛戍动作一滞,还是起身,默默退到了旁边。
朱塬最后绘制几笔,招来末位上负责匠造的营海司郎中姚封,对着完成的绘图解释几句,又带着他在堂中走了一遍,说道:“中间的这张长桌,两丈长,六尺宽。椅子……多做一些吧,先做一百张,招待客人也要用。大堂两边的长桌,三尺宽,一丈长。还有东厢房,两开间,一左一右两张长桌,也是一丈长,三尺宽。日落之前送来,有问题吗?”
姚封想了下,说道:“大人,日落前……上不了漆。”
“不用上漆,弄平整些就行。”
姚封点头:“那下官就没问题了。”
“去吩咐吧,快点回来。”
等姚封离开,朱塬回到自己中堂右手边的位子,刚要端起杯子,华高已经抢着起身夺过去:“凉哩,换热的。”
堂下众人古怪的目光中,从一品海军都督殷勤地给正三品营海使换好了热茶,还小心送到某人手里,这才朝姚封离开方向示意,问道:“方才,弄啥咧?”
朱塬朝周围示意:“这里就算营海司衙门了,做几套桌椅,既当会议室,又当办公室,我也不用到处乱跑,跑不动。”
华高没听过‘会议室’和‘办公室’这种新词儿,却大概明了,点头道:“那俺老华的海军都督府也设自家宅子里了,咱当邻居。”
华高落脚的宅子,就在朱塬隔壁。
嗯。
隔壁……这词儿怎么听着就那么污呢。
可恶的现代人。
朱塬没多说,只是笑了下,拍拍手:“大家……”刚开口又示意面前方桌,对人群外围的家丁道:“……这个,搬刘大人那边,”说着指了指刘琏:“刘郎中,你负责会议记录,还是白话,不许用文言文。记得最后把今天出席各位的名单都写上,稍后我要送信给祖上,这份会议记录恰好一起送去金陵。”
两位家丁上前,把方桌抬到刘琏面前,还帮忙铺好了纸笔。
朱塬刚刚都不在乎形象,刘琏也无所谓了,破罐子破摔地拿起那支钢笔,抻了抻纸张,等待书写。
这边挪桌铺纸,现场大部分人心思却都在朱塬刚刚的那几句话。
要送信给皇帝陛下。
还有今天的这甚么会议记录,还有……名单。
盐运同知邢迹更是悄悄舒了口气,还好昨日码头上,某个小大人没有出面,还好……他到底没忍住,连夜赶了过来。
还好还好。
堂上。
朱塬已经再次拍了拍手掌,吸引众人注意力:“会议名称:开辟海上粮道,漕运北伐粮饷。”
说完等了下。
没人鼓掌。
古人就是古人,规矩都不懂。
没礼貌!
朱塬只能自己继续:“三件事,第一,关于民夫,第二,关于船只,第三,关于粮食。这些事情我之前都已经有所了解,召大家过来,是为了集思广益,既完善方案,又避免疏漏。”
“好了,先说民夫,”朱塬道:“陛下已令征南副将军吴祯率两万人赶来明州,还有指挥章存道的一万五千福建乡兵,但这批人大部分只是普通兵卒,多数不善于操舟,因此还需征集善于操舟的民夫。”
说到这里,朱塬又感慨了下老朱的转变。
华高,巢湖水师出身。
吴祯,定远人。
章存道,与刘基、宋濂、叶琛并列的浙东四先生之一章溢的长子。
三人虽然品级不同,但算一算,各方势力也齐全了,不再是淮西勋贵一家独大。
这么想着,朱塬继续道:“我在来时路上已经和大家初步讨论过,为了规避海上风险,计划分批次向北运粮,每次20万石,今年能运几次就运几次。不过,按照上下半年能送出六批粮食计算,因为到了山东不可能立刻返回,不考虑护送和出港到港后的搬运,只是操舟之人,最低条件是常备两万,为了保证运粮顺利,要有护卫,要有预备,因此再加一万,算三万人。”
说到这里,朱塬又停了停,说道:“吴将军和章指挥大概能给出一万人,还有两万人缺额。”
这份数字,不是朱塬拍脑袋得来。
当下的运粮海船,基本按照五百料装500石粮食,一千料装1000石粮食,以此类推计算。当然了,朱塬之前的五千料座舟,一次装20000石粮食也绰绰有余,因此,这不是排水量的问题,而是规避风险的问题。
五百料的海船,强塞1000石也不是没可能。
问题是,这样安全性会降低,而且一旦船沉了,一次性损失会更大。
因此,哪怕朱塬的座舟,之前拿来运粮,谨慎考虑,一次也只装10000石。
再说人手。
满足最基本条件,五百料海船,要15人,一千料,要30人。至于某个五千料的大而不当,要300人才能保证基本操作。总之,一次20万石,需要多少人,这是个相当容易的数学题,答案是6000人。
再按照半年送去三批总体一个来回计算,就是18000人,取整一下,算两万。
然而,这并不够。
毕竟海上可能遇到的临时问题太多,不能只给最基本的人手,冗余百分之二三十的人手,才更稳妥。
更何况,计划还要有海军护送。
不说跟住在粮船上的军卒,部分军船为了保证遇到紧急状况时的行动便捷性,是不打算装粮食的,只会运兵。
其中操舟部分,又需要一批人。
因此,三万才更妥帖。
这依旧还不算为了这三万人运粮而服务的周边团队。
老朱从南征军调来总计三万五千人,算上明州卫等沿海卫所官兵,这些人,既是兵,也会充当劳力,负责造船、路上搬运粮食、建造港口等基础设施等等。
总之,围绕整个海上粮道,明州至胶州一线,相关人手不会低于十万。
朱塬对这些都已经有了初步想法,说完扫了眼众人,目光首先落在方国珍长子方礼身上:“方郎中,这两万人,你负责筹集一万,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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