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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可是已经定好了最后的辩题?”
狄纬泰和徐斯伯坐在擎中王刘景浩的左右。
“文坛龙虎斗”是文道一脉天下最大的盛会,即便这一位楼主,一位阁主的身份地位不如在座的五王,可就事论事来说,这样的盛会自当是他俩为先。
“刚才来的路上,徐斯伯和狄纬泰等人已经狄楼主商议过此事,只等王爷您定夺!”
徐斯伯说道。
狄纬泰十分诧异的看着他,却是没有料到徐斯伯竟然会对擎中王刘景浩如此客气。
历年以来的“文坛龙虎斗”,徐斯伯都极为强势。就算河东河西轮换着来,通今阁在他的带领下却是也出了不少风头。
他从未见过徐斯伯如此谦卑的模样。
不过转念一想,也能明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先前两人刚刚沐浴后,还未更衣时,擎中王刘景浩不知处理了什么样的事端,竟是将周身气势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
世人虽然对天下五王的修为一直有所猜测,可终究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毕竟从末代皇朝被推翻以来,五王共治的局面着实算得上太平祥和。
有所冲突,也只是局部的争端。
西北草原王庭的犯边,要不是定西王霍望想要借此立威,排除异己的话,根本算不上什么。
最多死些百姓,少些房屋罢了。
身居高位的统治者眼里,人命或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只有他们的命,才是天底下最有价值和值钱的,因此他们极为惜命,不惜以百姓的命,换来自己的命。
况且安稳太久了,人心便会散乱。
若是能时不时的有些祸患,还能让他们的屁股底下的王座更加安稳。
明面上,天下五王虽然以擎中王刘景浩为首,但世人对他的境界估计,最多也是地宗巅峰,威凌八面而已。强于其他四王,但互相之间的差距应当不大。
可如今,整个王府内在座的,包括那文道七圣手,都已然知晓擎中王刘景浩的的确确是登临了天神耀九州的境地,面对这样一位明面上的武道极限强者,任凭谁都会有几分畏惧。
这般畏惧转化在言谈举止中,也就成了方才徐斯伯的模样。
“定夺不敢!本王虽然也曾涉猎过不少的典籍,但也就是闲暇之余随便翻翻罢了,并未深究。”
擎中王刘景浩说道。
“王爷过谦了!这修学储能,先博后渊。随便翻翻已经是最为经世致用的读书门道。徐斯伯和狄纬泰等人等悟出这个方法,却是用了不知多少年光阴,还是在先贤师长们的点拨之下。而王爷却是可以自悟,这般灵性,非徐斯伯和狄纬泰等人可比啊!”
徐斯伯捋着自己的花白长髯说道。
徐斯伯和狄纬泰等人最初读书的地方是还算不上是书塾,只是个头上有顶不漏雨,四面有墙不透风的屋子。然后有位算是能够识文断字的先生,隔三差五的,来给众人从《百家姓》、《千字文》等基础教起,待字认识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背《三字经》。《增广贤文》等等带着韵脚的道理。
全天下的读书人,读的第一本书大体都应当是 《鉴略》。
书塾的先生在以前,管教身为严格。写错了字,背不出文章或是扯闲篇,看闲书,当真是要被戒尺狠狠教训的。
如今的先生仍然会在桌上放置一把戒尺,但也只是作为象征之用,很少再拿起他来打人。
一者是因为如今太下太平,读书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以前只有三五人,还能眼里管教。现在却是三五十人不止,挨个收拾,却是能把先生自己都累个半死。
擎中王刘景浩也上过书塾。
第一本书读的和那两位老夫子无甚区别。
他的桌上除了这一本书和用以习字的草纸外只有一套极为简陋的文房四宝。
笔是秃的,墨是兑了水的。
反正只要能写字,写出来的字有痕迹,便能对付过去。
不过孩童谁会喜欢看书写字?
但在书塾里,除了这些外,也着实无事可做。
窗外的落叶,飞鸟,蝴蝶,早就看腻了,千篇一律。
没奈何,只能埋下头来用心识字,或许还有些趣味。
一旦认识了那些比划勾连,便自然而然的对书中这一个字一个字连起来的东西就发生了兴趣。
长街上的画片,配着响锣,固然好看。不过看来看去就那么几张东西,时日一久,都能自己顺着背下来后面画片的内容,也就变得无趣的紧。
不过也有不少读书人,走了歪路。
旁征博引,口若悬河,似是知道不少东西。
倘若要借此骗人,这法子还着实算得上博雅。
要是个普通人,抛开身份地位,以及修为境界等等,来和擎中王刘景浩聊聊这文道,就会产生如此。
殊不知,这却就是因为他常常随便翻书的缘故。
好在他并不是那冒充博雅之人,对于自己不懂的,或是不知深浅的,都会坦然相告。
毕竟那些书没有本本细看。
许多光是卷册就有上千的,擎中王府里面也没有全部,怕是全下只有在博古楼和通今阁中才能寻到。
但往往这样的书,都会有历代的读书人编撰出个提要简明来。把这读完了,虽说不是原汁原味,但也能拿出来唬人。
从第一次“文坛龙虎斗”开始,便是以踏实学问,历练文心文胆为目的。
这个标准,至今都未变过。
“二位大贤要是非给本王安置个名头的话,不妨就是杂家吧。这马上马下的功夫,都还有点。各行各业,三教九流,也都有所涉猎,还算能当得起这个头衔。”
擎中王刘景浩说道。
他看出了徐斯伯和往日的不同。
他们刚来的夜里,不光是博古楼与通今阁之间互相明争暗斗,甚至还有些隐隐要压过擎中王刘景浩的意味。
这会儿转变了性子,是因为何故,他心中也是极为了然。
况且,擎中王刘景浩本就是故意为之。
这般行事,不但给莫离一个下马威,让她不敢将这擎中王府军器部的丑事传扬出去,也同时昭告其余四王和狄纬泰、徐斯伯两人,他的武道修为已是人间绝顶。
更是让那些个擎中王府外,中都城里,蠢蠢欲动的势力,把自己重新掂量一番。
蚍蜉撼树,勇气可嘉,但结局无需多言。
徐斯伯在文道上,向来推崇专精于一。
听闻擎中王刘景浩这么说,即使再有意讨好,却是也不自觉的撇了撇嘴。
狄纬泰心中暗自一乐,这“杂家”之说,倒是和他所提倡的不谋而合。
“杂而不精”不是个好词。
但对于整日坐在书斋里,摇头晃脑,读圣贤书,不知人间几何的蠹虫来说,偶尔看看某家陈年账簿,看看其中记载的“配盐幽椒,豆腐青菜,肉干笋片,酱油黄酒等等,便有了些许烟火气。走路时,脚下也能踩的比以前更扎实稳当。
偶然有了个新颖体会,一股脑的钻进古书堆里,寻摸一番,往往就能恍然的道一句“原来‘古已有之’……
“此次‘文坛龙虎斗’在下和徐阁主商议后,觉得还是不标新立异,以求稳、求本为主。”
狄纬泰说道。
几人端坐高台,寒暄片刻还好。但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头接耳,耽误的时辰过场,那就难免在天下读书人面前折损了威仪。
所以狄纬泰才会接过话头,将其引到正路上。
至于那些个场面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不必急于一时。
他对五王的态度,向来都不卑不亢,进退得当。不似徐斯伯那样,狂傲频露。
人情的积累是个长久的事情。
老百姓所说“闲时不烧香,急时跑神庙”这会儿用在徐斯伯身上却是再贴切不过。
“愿闻其详!”
擎中王刘景浩一听狄纬泰却是要说此次“文坛龙虎斗”的辩题,当即肃穆庄严。
“君子。”
狄纬泰并未言语。
而是抬起右臂,伸出食指,探入茶杯中。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方方正正的写了出来。
“这辩题的题目古意十足啊!”
定西王霍望看着桌上的大字说道。
“文道一脉,其实并不拘泥于诗词文章。有道是;‘首孝悌,次谨信。有余力,则学文’。诗词文章归根结底,尽皆都是做人的纲常道理。而在文道之中,人之最,便是‘君子’。历届的‘文坛龙虎斗’都太过于重视笔力文采和布局谋篇。倒是有些歪斜,此番我与徐阁主商议后,觉得还是应当回落于这‘人乃文之本’上,故而选定这‘君子’一词为此次的辩题。”
狄纬泰说道。
擎中王刘景浩听后,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随即扭头看向刘睿影说道
“就由你来说吧。”
刘睿影一直恭敬地站在擎中王刘景浩身后。
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却是未曾反应过来。
“文坛龙虎斗”这样的天下盛会,要么由狄纬泰和徐斯伯,要么就由五王之首的擎中王刘景浩来开场。
还从未有过,让旁人来开场的先例。
“嗯?”
擎中王刘景浩看自己话音落下也有些时候,但刘睿影仍然无动于衷,不由得心生奇怪。
“王爷,这样做……合适否?”
刘睿影俯下身子,凑到擎中王刘景浩的耳旁问道。
“那你得问问这两位大贤!”
擎中王刘景浩笑着说道。
“‘文坛龙虎斗’本就是青年读书人的盛会,刘典狱虽然不走文道,但拜了鹿明明为师,却也就算是半个博古楼中人。这么说来,当然是合适至极!”
狄纬泰说道。
徐斯伯本想说些什么,但一听狄纬泰这么说,也就没了意见……只能附和着说了几句。
可狄纬泰三两句话,却是就把刘睿影算做了博古楼中人。这话术手段不可为不高超!
从擎中王刘景浩举止中,明眼人早就看出刘睿影超然的地位。更有甚者,还从他与擎中王的姓氏中琢磨出了点旁的名堂……
“还请刘典狱稍待。”
就在刘睿影踏上前去,正要宣场时,徐斯伯忽然开口阻拦,并对着
擎中王刘景浩一番劲气传音。
“只要二位大贤商议妥当,一众青年学子没有意见,那本王当然赞同!”
擎中王刘景浩说道。
然后对着刘睿影点了点头。
刘睿影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视过在场众人。
尤其在他熟悉之人的面庞上稍作了停留汤中松,酒三半,欧小娥三人,以及后来在博古楼中认识的鹿明明,常忆山,沈清秋,今朝有月,还有在太上河中有着过命交情的邓鹏飞,毕翔宇,还有刚刚送了他一幅字的莫离,莫大师。
“辩题,君子!”
短短四个字,刘睿影却是说的声若洪钟,气吞山河。
整个大殿中,余音袅袅,不断回荡。
方才擎中王刘景浩对他点头时,也用劲气送了两个字入他耳中,正是“君子”
刘睿影一下便领悟了王爷的深意。
这该当时最不同寻常的一次“文坛龙虎斗”。
以至于他在公布了辩题题目之后,全场鸦雀无声。
没有任何人预料到,这次竟是抛开了诗、词、曲、赋四大门类,也不提那经、史、子、集四部先贤,径直跃到最后的辩题。
“咣!”
整个大殿还未回过神来时,酒三半突然吧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
“怎么是茶……”
“换酒!”
刘睿影冲着侍从一招手,笑着说道。
酒三半也抬头看着刘睿影,咧嘴笑了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刘睿影,欧小娥,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吾同销万古愁!”
侍者还未来得及将坛中酒倒入杯中,却是就被酒三半一把夺去。
边喝酒,便嘟嘟囔囔的念叨着。
待喝完后,才把这最后一句清楚的吟诵出来。
随口而言,脑袋里除了嘴里酒的辛辣刺激着精神,再无旁骛,作这诗,如困了要睡觉,渴了要喝水一般自然,向心而生,没有目的,也无所求。
他这般随意,说的飞快,好在“文坛龙虎斗”上,有耳力、眼力极好之人负责记录。
因此酒三半这一首即兴之作,才能得以保存。
大殿中本来还有些混沌的众人,听那负责记录的专人再度吟诵了一遍后,无不唏嘘哗然!
不但感叹酒三半之才气,更佩服酒三半之胆略。
公然要酒已是无人敢为之事,更不用说在明知无试问唱和之后,仍然我行我素。
真是潇洒至极,真性情中的真性情!
“好!”
刘睿影鼓掌叫好。
“博古楼酒三半,已然答完辩题,现在通今阁中可有哪位高才要与之一辩?”
刘睿影接着说道。
这句话说道中间,却是就引起了一阵唏嘘……尤其是通今阁中人,根本摸不着头脑,不知这酒三半只是要了酒,做了诗,怎么就算是答完了辩题。
“刘典狱,在下知道你曾去过博古楼,并在其中盘桓过不少时日,且与这位酒三半私交甚笃。但‘文坛龙虎斗’向来都是至公至允,您代表擎中王殿下主持,不该如此偏袒才对。”
通今阁中一人站起,慷慨说道。
他最看不上这种因为关系而故意偏袒之事,这对没有“关系”的有才之人何其不公,他们本能靠本事凭实力,却因为这些个认识朋友的而错失机会甚至连机会都不曾有。
“哦?既然这位大才有所不满,不妨说道说道?”
刘睿影眉毛一挑。
“此番辩题乃是‘君子’一词,仅凭一坛酒,一首诗,在下着实不明白究竟是如何答完了辩题。还请刘典狱明示。”
此人说道。
酒三半不过做了首诗而已,如果这般就是答完了题,那在座岂不是人人都行?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先说说,何为君子。”
刘睿影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君子,便是坦荡之心性!。心中无担忧,无恐惧。不忧不惧,便是君子!”
此人说道。
“不忧不惧便是君子,那梁上君子或匪帮山贼在行窃盗之事,也是如此。他们对今日不恐,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明日无忧,才会只贪图一时之快活。难道他们也是君子不成?”
刘睿影出言反驳道。
那人听后犹如挂了霜雪的柿子,顿时萎靡下去。
思量再三,将连侧向一旁,拱了拱手,重新落座,口中不免发出一声重重的长叹。
反倒是博古楼的众人,包括鹿明明以及常忆山在内,纷纷抚掌点头,面带笑意。显然是对刘睿影这番辩驳极为满意。
先贤之书,大家都读过。
方才那人却只理解了个皮毛。
不忧不惧者,世间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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