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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听了刘睿影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位欧家的欧帆公子,性子古怪,一身都是不同寻常的癖好。要是他真的死在了凉亭中,对于“一剑”来讲,还算是个好事。起码他不需要再去费劲心思寻找。

身为欧家的大供奉,人家给了这么高的地位,又吃着这碗饭,自是该当效力。尤其死人这种事情,无论放在哪里都算不得小事。

欧家让“一剑”来调查此时,也是做出个姿态让整个下危城看,让生活在城中的老百姓们安心。

“旁人都说,查缉司要是想找一个人,就算是他钻进了地缝都没能扣出来。”

“一剑”展颜一笑,对着刘睿影说道。

这话不只是夸赞还是激将法。

刘睿影上一次听到这话,还是在震北王域戈壁滩的矿场中。

当时那疯子远遁,震北王似是有些埋怨刘睿影为何不斩草除根,故而这样说了一句。

刘睿影影后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不过“一剑”并不是震北王,他可以对震北王客气,但却没有理由对也如此。

“藏在地缝中的是老鼠,并不是人。只要是人,他就得吃喝,只要他吃喝,就会暴露行迹,除非他一动不动的,不吃不喝。”

刘睿影说道。

“不吃不喝岂不成了死人?”

“一剑”反问道。

刘睿影瘫了摊手。

“一剑”又笑了起来。

看来刘睿影对自己的本事极为自信,只要是个活人,他就能将其找出来。至于“不吃不喝”的死人,就算能找到,却是也没有必要。

“还请劳烦前辈给我多说说这位欧帆。”

刘睿影说道。

说起一个人,有很多种开始的方式。

从面貌、个头,或者是语气语调,生活习惯,性格秉性等等。“一剑”挠了挠头,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和欧帆并不熟悉,满打满算只说过一句话,见过几次而已。

那句话还是在他回到欧家后,认祖归宗的仪式上说的。“一剑”身为欧家大供奉,还是老前辈,免不了要对后生晚辈劝勉一番。至于话中的内容,都是有专人写好的,他只负责照本宣科。

这么多年来,同样的话“一剑”重复过无数次,虽然没见到谁当真按照话中的劝勉去做,但欧帆的确是最为与众不同的一个。

认祖归宗后,欧家给其冠以姓氏,又重新起了名字,意味“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名字淳朴而稳重,但对于年轻人来说,有些老气横秋……

一个人的名字从来都不是以自己喜欢为主,而是以旁人喜欢为根本。这些“旁人”,大抵就是自己的血亲长辈。只要他们觉得寓意极好,叫起来上口响亮,那便是个好名字。

除了姓氏和名字之外,欧家还给欧帆发放了一块令牌。

令牌正面只有一个楷体的“欧”字,背面则镌刻着欧帆的姓名,家族身份地位,目前供职于何处等等信息。

欧家中人美人都有一块,用以辨别身份。

身为欧家血脉的欧帆,拥有的令牌是红色,由血丝玉制成。

“一剑”和“连弓子”则是黑色,看上去庄重威严,很是符合两人的气质身份。

“一剑”之所以说欧帆是最不同的一人,是因为内外两点。

当家主欧雅明亲手将临牌交付于他时,欧帆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那种神情,平静的根本不像是一位少年。“一剑”将想起自己当初加入欧家的样子,得到供奉的令牌时,他激动地险些将其掉落在地上。

欧帆虽然没有言语。

但“一剑”可以从他的心中感到一股浓浓的不屑。

一块破令牌算什么?

既不能卖了当钱花,又不是烧饼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往后行走欧家内,有时会碰见欧帆,但视线遍扫全身,却是都看不见他佩戴令牌的痕迹。

只有遇到护院盘查时,他才会极不耐烦的从怀中掏出来,提溜在手里,朝着护院们晃一晃。

几天过去,就连欧家中的下下人们都在窃窃议论,说这位刚认祖归宗的少爷,架子可是不小。

欧帆流落在外十多年,别的本事没有,最会看人眉高眼低。

这些议论难免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由此欧帆出现在欧家中的次数就更少了。

有时甚至能在床上躺一整天,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房梁发呆。

欧家的少爷的屋子,可要比露宿街头舒服的多。

光是铺在床上的,就有十来层。

这十层都是极尽奢靡难得的材料,每一张都有所不同,各有最独特的作用。

最下面铺着猞猁狲的皮毛,用以隔绝潮气。

下危城中本就十分干燥,但人在睡觉时,机体放松,最容易被寒凉、潮气侵袭。除此之外,光是用今年的新棉花续的褥子,就有三层之多。

欧帆第一次躺在上面,就觉得跟躺在云彩上似的。

身子径直在床铺上砸出一个坑卧,然后缓慢的朝下沉沦。

从寒饿交织,骤然到如此舒适的地步,欧帆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

街头上,睡觉要比吃饭还难。

吃饭无论如何都能讨要到,甚至捡到。

可睡觉却不是哪里都合适。

下危城的春天雨水还算是丰沛,夏秋两季又多风沙,至于冬天则是一番寒彻骨。

为此,睡觉得找个能挡雨、避风,还保暖的去处。

回到欧家认祖归宗之前,欧帆最舒服的睡觉地方是被人家的烟囱旁。

有些富户会昼夜不惜的烧着炉火驱寒,炉烟从烟囱里冒出去,烘烤的烟囱都变得暖暖的。欧帆蹑手蹑脚的爬上屋顶,然后靠着烟囱睡下,全身都暖起来。

只不过这样睡觉有两个弊端。

烟囱只能烘烤一面,睡到半夜,要么是前胸太热,要么是背心太冷……总得翻个身子。遇上更冷的天气,却是一夜里得翻来覆去好多次才行。

另外一点,便是谁在旁人房顶上,但凡弄出些声响,惊动了屋里人,就会落下一顶“梁上君子”的帽子,牢牢的扣在头上。

这帽子可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也不是轻易能够取下。

欧帆心气十足,被冤枉了几次后,宁愿受冻,也再不剑走偏锋。

天气不冷的时候,他就日日带在凉亭里,因此和那些下力的力巴都成了好友,更合“蛮牛”成了忘年交。

“蛮牛”上过几天书塾,将自己识得的几个字都教给了欧帆。除此之外,还教了他象棋。一老一小,平日里“蛮牛”不出工的时候,就蹲在凉亭里下象棋,日子倒还过得有滋有味。

他在欧家中足足睡了好几日,觉得睡了彻底缓过神来,这才走出门去吃了顿饱饭。惊人的食量让丫鬟都惊的合不拢嘴,从未见过如此能吃的人……欧帆个头不高,身子瘦弱,她们甚至都想不通,那么多食物到底都装去了哪里?

要不是一次偶然,欧雅明发下欧帆对逐渐极有兴趣,让他试了两锤,还着实发现不了他的任何长处。

在此之前,他一睁眼就跑出欧家,一直到天黑在吹来吃饭睡觉,俨然一副把欧家当做客栈的架势。

好在欧雅明珍惜他在铸剑一道的天赋,这才百般庇护,挡住了家族中所有关于欧帆的风风雨雨。

“前辈的意思是,欧帆对下危城中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很。”

刘睿影说道。

“正是如此。”

“一剑”尴尬的点了点头。

外来的龙,哪里比得上地头蛇?

这龙虽然十分强大,造诣也远在蛇之上,甚至在百姓心里,也是如此。

可地头蛇却不是一般的蛇,它是混迹了多年的老蛇,比那嫩的不行的小龙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是它的地盘,怎么能被旁的东西强去?

就像是远方的官员,也比不过地痞流氓。

流氓的那一套,可比官员那一副假正经来的好使。

下危城虽然没有中都大,好歹也是个城。

而且城中世家林立,各种势力错综复杂。

欧家在其中自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但也有很多世家与其面和心不和,暗自较劲。

自从欧帆认祖归宗之后,欧家门口张灯结彩了三日。

对于这样的世家来说,添丁进口可是大事,代表了世家否能延续繁荣。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当他们昨晚自己这一代中该做的事情后,所有的精神都会朝后看。

这些世家真正比拼的不是一时一刻的兴衰,而是持久的绵延之力。

说到底,就是拼后代。

谁家的后代更多,更有出息,那谁家便能永远稳压一头。

因此后代不仅是孩子和繁衍,更是一代世家的希望和盼头,也可以说是他们的遗憾和惋惜。

对于孩子来说,又是一个个压力,抗在肩上,沉甸甸的,他们从小背负长大,直到下一代的希望诞生,就可以甩掉包袱了。

世家也是普通人家打拼而来,并不是生而高贵,其中的后代里既有纨绔子弟,还会有不少傻子。

克服这一点的法子除了像欧家这般,吸引外人加入以外,便是多生。

一个后背子孙,可能会不成器。那十个、二十个,总该有几个能里的住扛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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