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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等什么?”
高仁问道。
“等出刀的时机。”
震北王山观需要说道。
“我就站在这里,纹丝未动,哪里还需要等待什么时机?”
高仁张开怀抱说道。
留在外面的两根算筹,此刻却是一手一根。
震北王上官旭尧却敏锐的发现,高仁在张开怀抱时,所有的肩膀有一寸的高低差距。
左手中的算筹,用大拇指紧紧的扣在掌心,上下各自露出些许。而他的大拇指,则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指甲的边缘都有些微微发白。
可是他右手中的算筹却与左边丝毫不同。
犹如提笔写字一般,被他的四根手指牢牢固定住,与地面保持一种诡异的角度。
既算不上垂直,也看不出来有多少倾斜。
至于两边耳朵上夹住的,却是正好夹在了耳朵中间,震北王上官旭尧还没有琢磨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
但若说高仁只是随性而为,震北王上官旭尧却是万万不相信的……
一个人在张开双臂的时候两边的肩膀决计不会无缘无故的低一寸,更不会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姿势拿着一根相同的算筹。
这一切被震北王上官旭尧看在眼里,都觉得有些过分的奇怪,以至于他久久拿捏不定,飞刀仍旧在他右手手心里。
高仁张开的双臂还没有恢复原状,他正歪着头看着震北王上官旭尧,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震北王上官旭尧忽然打了个寒战……
风吹过,他顿感背后袭来一股剧烈的凉意。
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竟然不知何时,被汗水全部浸透。
紧接着,他的后颈处似是有只小虫正在缓慢爬行,让他刚被风吹过的敏感的皮肤奇痒难耐。
这里当然没有小虫。
震北王又是个极为干净的人。
身上的衣衫,鞋袜,都是新换的,不会有跳蚤或虱子。
当然,一个王爷的身上,本就不会有这些东西。
那让他感觉不舒服的,其实就是一滴汗珠罢了。
这滴汗珠从他发根处生发出来,积攒大了之后,终于超过了发丝的承载极限,便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流去,穿过衣领与脖子间的缝隙,掉在了后背上,最终被内里的衬衣所吸收。
但方才的这一下寒战,却是给了震北王上官旭尧一种奇异的力量。
银光如流星。
从他的手中飞速窜出。
快的让人看不清踪迹。
眼睛若是捕捉不到,那就只能用心去感受。
可若是连心都感受不到。
那便只有等死的下场……
震北王上官旭尧闭上了眼睛。
他的目光并没有追寻着自己的飞刀而去。
因为他的飞刀太快了!
不但对手看不见。
就连他自己也看不见!
除了出手时的那一抹银光之外,没有人能够用眼睛看到这柄飞刀的一丝踪迹。
所以他才会闭上了眼睛。
不过闭上眼睛的同时,他却打开了心门。
这无柄的飞刀和他心意相通。
天上地下,全世间,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感应得到。
只是他并没有露出往常出刀后惯有的笑意。
反而眉头紧锁。
在脸上拧成了一个疙瘩。
光线昏暗的情况下,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蜘蛛趴在他的眉心中间,甚是狰狞可怖。
汗水从他的的鬓角一滴滴的留下。
有些落在了肩膀上,有些落在了衣领中,还有些则是被风吹的偏离了放下,落在了他的脚边。
震北王上官旭尧已经不记得上次自己出这么多汗是在什么时候。
酒醉后的呕吐,是最容易让人出汗的。
可他却并不喜欢喝酒。
一个连喝酒次数都屈指可数的人,醉酒对他而言是一种奢求。
除此之外,出汗的原因还有很多。
热。
紧张。
害怕。
现在的天气并不热。
还有最后些许的落日余晖,除了地面被晒了一天,温温的之外,就连风沙也开始有了凉意。
而他是震北王。
这里是震北王域的鸿洲矿场。
所以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害怕,去紧张。
但若是派出了这些所有的条件,那他为何会如此的汗如雨下?
震北王上官旭尧心中正在剧烈的挣扎。
他的确是在害怕……
不过他害怕的并不是这个地方,也不是对面的高仁,而是他这次竟然没有用心感受到自己的飞刀。
当飞刀脱手而出的一瞬间,除了那刹那的银光之外,这柄和他一向心意相通的飞刀便失去了任何联系。
好似从来未曾存在过,也从来未曾拥有过。
可是先前手掌中传来的感触以及双眼中看到的银光却不会骗人。
震北王个上官旭尧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和视觉是错的。
汗水仍然在不停地流淌着。
双肩处的衣衫,颜色都变得有些暗沉……
他想睁开眼来看个究竟,但又害怕睁开眼后面对的却是自己不能接受的结果。
眼皮开始剧烈的颤抖。
好似儿时的夏夜,听了个鬼故事后做起了噩梦一般。
只是故事毕竟是故事……
众人口口相传之后,难免会添油加醋一番。
小孩子虽然害怕,但也知道那并不是真的。
就这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震北王上官旭尧的眼角已经流出了泪水。
泪水顺着脸颊滑至下颌处,又与汗水混为一体。
终于,他睁开了眼。
四下里已经开始发黑。
震北王上官旭尧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过于用力的闭眼太久,他已分辨不清是自己看不清还是光线不够充足。
揉眼并没有让他觉得四周清晰了多少。
但高仁的身影却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和他出刀之前并没有任何变化。
双臂仍旧是张开的。
无论是两边肩膀的高低差,还是他手中拿算筹的姿势,亦或是耳朵上夹住的那两根,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高仁就像是个木偶一般,呆呆的渡过了震北王上官旭尧闭眼的时刻。
震北王上官旭尧的眼神急速的在他身上搜寻着自己飞刀的下落。
即便是在极度昏暗的光线中,他仍然在高仁右边的肩头处看到了一星亮点。
他出手的飞刀,正好扎在了高仁右边的肩窝里。
入肉只有二分。
轻飘飘的挂着。
随风止不住的颤动。
“你赢了。”
高仁说道。
手臂却不放下。
“你为何没有抵挡?”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因为我挡不住。”
高仁很是坦然的说道。
“但你却能切断我和它之间的联系,所以你定然是可以挡住亦或是躲开的!”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高仁没有解释,只是看了看插在自己肩窝里的飞刀。
插的不深,但血出的极多。
已经把他的衣裳染红了一大片。
顺着衣裳纺织的脉络,呈现出一个蛛网的行装,又像是一颗布满血色的眼球。
和先前看到的那火烧云的边缘之处一模一样。
“你早就知道会如此了,所以才不躲闪也不抵挡。”
震北王上官旭尧看着高仁衣衫上被鲜血晕染出来的图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也没想杀我,不是吗?”
高仁反问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不知给如何回答。
在出手之前,他的确是有些恻隐之心,本以为自己压制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高仁看破,并且在飞刀上表现了出来。
“它越是与你心意相通,便越会如此。你这飞刀,已经不是死物!”
高仁说道。
说罢满是欢喜的看着自己的肩窝,仿佛受伤流血与他毫无关系,插在他肩窝里的,是一件极为珍贵华美的艺术品。
“不过……虽然你没有杀我,但我却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你的!”
高仁说道。
他把左手中的刀在了地下,又把胸前衣襟中的算筹全部掏出来,也丢在地下。
最后用左手把自己肩窝里的飞刀拔了出来,看着震北王上官旭尧展颜一笑,随即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自己的心口处猛地插了进去,却是一点儿都没有露在外面。
“咳咳……”
高仁咳嗽着,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整个身子弓成了一只大虾米的样子,费劲力气想要重新站直,但尝试了好几次后,却都已失败告终。
“我能感觉都这里就是你最开始瞄准的位置,现在你能感觉到了吗?”
高仁一边咳嗽着一边问答。
震北王上官旭尧眯起了眼睛。
心中那久违的和自己飞刀的联系骤然之间恢复了。
他能感觉到,若是自己摒弃了一切杂念而出手的话,无论是位置,角度,还是力度,都和高仁方才插进自己身体里的位置,角度,力度,不差分毫。
他拼命直起了身子,全身的肌肉都在因为痛苦儿剧烈的抖动着,但他还是站直了,并且挺了挺他那不大宽阔的胸膛。
飞刀还插在他的心口中。
不过距离要害稍稍偏差了些微,所以高仁还活着,还能喘气,能说话,甚至还能微笑。
“这样又是何必?”
震北王上官旭尧不忍的问道。
“这才是你原本的想法,我只是帮你完成了愿望罢了。就像我前面对你说的,希望能给那些普通人一个平等的机会而已。”
高仁说道。
他看了看地上的算筹,目光中闪烁着希翼之色。
似是想要把他们重新捡起,收好。
但很快,他便放弃了这种念头。
因为以他现在的状况,若是弯下了身子,恐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震北王上官旭尧双唇微张,却又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犹豫再三,叹了口气之后,扬起手,用劲气把那柄插在高仁心口处的飞刀吸了出来。
“噗”的一声。
飞刀立体。
一股粗壮的血柱飚射而出,径直喷涌到震北王上官旭尧的脚边才落地。
不过空气中却没有什么血腥味,都被风吹散了。
地面上的新鲜未干的血迹,也被蒙上了一层沙土,黯淡了下来,看上去散发着一种极为陈旧的黄。
“你说得对,我不想杀你……即便是按照原定的轨迹出刀,我也不想。”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掏出一方手绢,仔仔细细的把飞刀上粘连的血肉擦干净后随后一抛,落在地上正巧盖住了那一大滩血迹。
高仁又开始咳嗽起来。
他想要说话,奈何喉头间都是淤积的血水。
故而才会被自己所呛住。
“时间还早,不用着急。”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有劲气托起散落在地的算筹,凌空悬浮在高仁面前。
“不早了……不早了……”
高仁收起了算筹之后摆手说道。
言毕竟是踉跄着身子,想要迈步离开。
“你要去哪里?”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找个地方睡一觉。”
高仁拼命勾起了嘴角,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是笑着的。
“失血过多,你会一睡不起的。”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那对你而言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高仁说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皱了皱眉头,很显然他并没有理解高仁话中的意思。
“你不想杀我,但若是我一睡不起,这条命也就不会算在你的头上。自是一举两道,成就了你,也成就了我。”
高仁解释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着实想不明白,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好成就彼此的,但高仁这么说了,他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你的同伴呢?难道你要抛弃他吗?”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他刚对高仁有了些许的敬重,可是看到他抬腿就走的坚定,顿时又觉得这人过于冷酷到近乎没有了人性。
“你是说靖瑶?”
高仁停下了脚步反问道。
“就是那个劫夺了饷银的草原人。”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他不是我的同伴。”
高仁说道。
“最多和你我一样,也算是互相成就吧……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高仁停顿了片刻,抿了抿嘴,接着说道。
喉咙里的血腥味仍然冲击着他的鼻腔,让他时时刻刻的都能闻到一股子腥咸。
“饷银究竟在哪?”
震北王上官旭尧闻到。
一切的开端,就是那批边军饷银。
眼见尘埃即将落定,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我带你寻回饷银,你可会放我离开?”
高仁问道。
“方才你要走的时候,我并没有挽留。”
震北王上官旭尧笑了笑,轻松地说道。
“虽然我想变成一棵树,但并不代表就是现在,相反的,我希望这个时间越晚越好!”
高仁说道。
随即朝着老板娘客栈旁的那一片窝棚区走去。
鲜血已经从他的胸膛蔓延到了腿脚。
高仁走在前面,每一步都在地面上印出一个有些残缺的血脚印。
由于身高的关系,他的步频不快,步幅很小。
震北王上官旭尧跟在后面只得缩着脚走路,生怕一不留声就超过了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的小心翼翼,但心里隐隐觉得,走在他前面就是一件极为不好的事情。
走了没多久,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窝棚门口站着数道人影。
他们都是靖瑶从草原带来的部下。
这些人对高仁没有任何的尊敬,靖瑶不在的时候,更不会听从他的吩咐安排。
待高仁走近之后,他们才看到后面还跟着一位陌生的面孔。
似是先前在哪里见到过,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毕竟在这矿场中除了对自己的部公靖瑶能够全然放心之外,就连高仁都有可能化为死敌。
高仁冲着领头的吹了声口哨。
只见那人刚皱起眉头,右手扶住刀柄,对着震北王怒目而视,正要问话时却忽然向后倒去。
闻声赶来的众人见状纷纷拔刀,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让自己的弯刀完整的出鞘。
“砰砰砰!”
转眼间,十几个身形壮硕,身经百战的草原人便横七竖八的躺到了一片。
他们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脸上的面色也还算是安详。
震北王上官旭尧用精神感应了一遍,发现他们却无一例外的都没有了脉搏……
“饷银就在这间窝棚里……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用银子铸成的。”
高仁抬手指了指说道。
神情忽然变得极度疲惫。
好似精气神一下被抽干了大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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