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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温蓝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几乎从云溪那幢公寓出来之后,就跟着詹司令及老管家去了机场。

上了飞机,随意拉了条毯子搁在身上,他望着窗外渐渐渺小的土地,神情有些急切。

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睡过觉,精神一直极度紧绷,虽然一直有预感,云溪并不会那么简单就溺死在那条河里,但他总是每每想起当晚,就惊得浑身颤栗。

他没想到,就在返回北京的空中,他竟然久违地睡了一个小时。

而这次睡眠几乎是在梦里度过。

梦里是一片湛蓝湛蓝色的海洋,无边无际。天上浮云朵朵,更是广袤浩远,仿佛一切在这里都是最简单最微小的存在。

红火的滑翔翼犹如一道流云,在湛蓝的天空绚丽出妩媚璀璨的流光。

海风带着潮湿的湿气向人袭来,天上的阳光耀目得让人无法直视。

白色的云朵流泻而过,似乎锦上添花的一道道暮霭,碧玺的天,灼目的光。

“你看,你最喜欢的风景就在眼底,你最爱的海风就在耳边,你最痴迷的骄阳就在面前,我答应过,一定把最美好的一切捧到你面前。”海滩边似乎站着一对情侣,他远远地望着,明明离得很远,可神奇的是,他们说的一切,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显然,此刻男人在说着最美好的情话,女人已经感动地泣不成声。

“我把你最喜欢的一切都送给你,你也送我一个我喜欢的吧……。”男人再接再厉,搂着女人轻轻一笑。

女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好啊,你要什么?”

“把你送给我吧。”温暖的呼吸慢慢一顿,良久,男人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心中最大的期盼。

詹温蓝静静地看着那对在海边相拥的男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双眼豁然睁大,下一刻,倏然转身!

天空下,就在他身后,一道蓝色的身影似是有感,朝他看来。

“她”就站在那里,熟悉而眷恋的面容在那海边的阳光下耀目得几近让他窒息。

她就这样朝他看来,目光直直地穿透了他,像是压根就看不到他这个人。

突然,天空风声大震。

“她”转而仰头,看向天际。

火红色的滑翔翼敲从那道身影前蹿过,如风一样翱翔而去,恣意盎然,卷起阵阵狂风。

那风如同烈焰,从那道湛蓝的身影上袭过,瞬间,“她”的周身被那轻薄飞扬的裙摆包围。

“她”却只是仰头,毫无所动。

那眼神如此清洌,又如此专注,却有没有丝毫影迹。似乎,那火红的滑翔翼在“她”眼底也不过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烟火。

只留,那一道幽雅清冷的背影,独独让他无法转开视线……

詹温蓝浑身一惊,忽然一下子从座位上震醒过来。

瞳孔一阵放大,浑身都开始出汗,他望着窗外那层层的云朵,忽然醒神——原来,自己还在飞机上。

老管家担忧地看着他,眼底有藏不住的惊慌:“少爷,你怎么了?难道是做恶梦了?”

做恶梦吗?

詹温蓝自嘲地咧嘴笑笑,却忽然觉得笑对于他来说,已经太难太难,他几乎已经快忘了,该如何去牵扯嘴角,做出笑的姿态。

“不是噩梦。”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那不是梦,他见过,实实在在地用眼睛刻进脑子里的景象,怎么可能会是梦?

那是云溪第一次和张先生合作拍摄电影《天空之盟》的现场。

他记得清清楚楚,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海边,仰望天空,那是男主角用火红色的滑翔翼向女主角求婚的戏。现场所有的女性都几乎疯魔了一样的捂着心脏,双眼通红。却只有她一个人,漠然地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他那时曾想,到底这个女人是铁石心肠,还是要求太高?

连这样的求婚场景都不能打动她丝毫,以后向她求婚的人可真是倒霉。

他那时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他自己最后成了当初同情的对象。

一年多后,他站在冷云溪的房间里,将冷家犯罪的“证据”整齐地摆放在她梳妆台上,然后,穿过那房间里的家具摆设,静静地站在浴室外,听着里面的水声。

那一刻,他明明是准备转身就离开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着了迷一样站在那里,动都不动。

生平忽然明白有那么一种情绪叫心潮澎湃,有那么一种思绪叫情不自禁。

去爬云溪的窗台,本只是为了将东西放进去就走。可不知道为什么,鬼迷心窍,望着那在浴室里模模糊糊的身影,忽然就生出一种冲动。

求婚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花前月下的浪漫,只是傻傻的拿着颗钻石,那时,心跳得几乎都不像是自己的,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她轻轻将盒子里那枚戒指接过去时,她装傻地看着他:“同意什么?”

自己已经抑制不住什么情绪,只一个动作,扣住她的后脑,浓烈的吻像是怎么也不够——“同意当我的女人。”他的回答既简单又直接。

那一夜,明明长夜漫漫,他在说着一个最可怕的谎言,可他如今,只记得她在他的怀里,眉目舒展,嘴角含笑,终是轻轻点头。

这么一场不够浪漫的求婚,却是他后来无数次在漆黑的不眠之夜里唯一甜蜜的回忆。

现在想来,却忽然觉得嘲讽可笑。

若是真的没有想过求婚。那枚钻戒,又是怎么来的?

到底,还是他执迷不悟了。

这三个月来,每一次他即将睡去的时候,都回到河畔边。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一见钟情?詹温蓝,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天生凉薄!”她带着一股沁着冰雪的笑望着他,最后一个字堪堪落下。

一声枪响,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向后倒去,跌落在那岸边,顺着重心,一个后仰,跌进那河水里,瞬间没顶。

接着,就是三个月的杳无音讯。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就这么什么也不用做,竟然可以这么简单地就把他的心给撕成碎片。

不,是他错了,一切都是他在刻意接近她的那一刻就错了……。

詹温蓝疲惫地闭上眼睛,再也睡不着,静静地坐着,等待飞机着陆。

抵达北京的时候,整个天都已经闷闷的露出一丝光亮。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早上还是傍晚了。只觉得几乎已经筋疲力尽。

家里来接机的人无声无息地候在一边,他看着父亲和管家,微微垂下双眸,淡淡道:“我单独去冷家,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一愣,迟疑地看着詹温蓝:“温蓝,如果你一个人去的话,冷家……。”詹司令知道,是自家理亏,但是让自己珍之重之的儿子就这么送上门给人羞辱,他又完全舍不得:“冷家一定会对你不客气。再怎么说,我好歹还有些职务在身,和你一起,不到万不得已,冷家总归不会直接翻脸。”

老管家也在一边使劲点头,“少爷,你做事向来最注重方法,眼下就这么直接上门,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你们走吧。”他沉默地看他们一眼,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家里来接的车辆有两部,他直接坐进其中一辆,速度驶离。

詹司令在身后看得狂跳脚:“怎么就这么犟,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高兴!”

满脸的怒气却在看到老管家那悲伤的表情后,戛然而止。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在这惩冷云溪的感情关卡里,最后泥足深陷的竟然会是自己那个真正冷清的儿子。

“走吧。”疲倦地挥了挥手,他和老管家坐上另一辆车,开向詹家。

身后,天空的启明星正微微发亮,整个飞机降落的地方一片荒芜,风轻轻吹过,带起一片尘土……

詹温蓝到冷家的时候,车子压根上不去。

以前是因为所有的守卫对詹温蓝的脸极为熟悉,认识他是冷小姐的男朋友,所以俱是客客气气,连安检也没有,直接就放他上去了。

冷家被“请去协助调查”的事情发生之后,虽然明面上大家都猜测是乔家的那位老先生做的安排,但对于“证据”明摆摆地放在冷云溪房间的事情,这些本就是从军队中刷选出来的顶尖苗子还是猜得出一二的。

守卫们冷眼看着詹温蓝从车上走下来,一步步地向着山上走。

谁也没去拦他,在他们这群可以流血但绝不可以背叛亲人朋友战友的士兵眼中,真正有资格对这个人冷眼以待并剥夺他尊严的,应该是山上冷宅里的那一位。

从山下到山上,他用了将近二十分钟。

每过一段时间,就有车辆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车内坐着的人,都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着他,随即,毫无迟疑地驶离,开向冷家。

他知道,这都是去拜访冷家老爷子的人士。

从冷家上下被放出的那一刻,冷家的地位不仅没倒,更是让许多人猜测,在这次事件后,为了弥补不实的调查,可能会有更重要的荣誉降临在这个家族。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山上走去,空荡荡的胃里什么也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一种灼痛的感觉。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一种久违的熟稔。

这是她的家。

冷宅被封的时候,他进不来,只能转身离开。

他离开北京,疯了一样地去美国买下她在哈佛附近曾经住过的地方,只不过是为了能多留住一点曾经她的气息。

他将自己关在那公寓里,眼前全是当初留学时,她的倩影,可空洞,除了空洞,再无其他。越是呆在离她曾经很近的地方,他越是觉得空洞。

终于,在他觉得,这条路越来越长的时候,那无数次来过的地方,终于近在眼前。

偌大的宅院内,人潮汹涌。

许多曾经熟悉的面孔朝他看来,眼底均闪过一道浓烈的不可思议以及迷惑。

一些人尴尬地朝他笑笑。多数人的眼中,他这个冷云溪的男朋友和他们一样是墙头草,冷家众人被带走后,他也随之消失,詹家作为冷家的交好世家也一直没有出出面帮忙。和他们隔岸观火的性质没什么两样。所以,除了尴尬,隐约间也有一种万幸。

看,连别人那么亲近的关系都可以闻风而动,趋利避害,自己和冷家说起来也没什么多大纠葛,会袖手旁观也是人之常情嘛。

有些人则不然,他们甚至怪异地看着詹温蓝,满眼深思。

詹司令和南京军区那位刚上调的梵家可是堕喜帖都发出来了,既然詹温蓝和冷云溪都已经掰掉了,他现在又跑来是做什么?

说起来,和他即将堕的梵良慧也是梵家捧在手上的掌中宝,听说为了和他在一起,去年就从芭蕾舞团辞职回家,如今定居在北京。总不会,詹温蓝在这个堕的节骨眼上,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吧?

人影憧憧,眼光烁烁,却没有一个人贸然上去和他打招呼。气氛突然有些凝滞,总觉得,一股风雨欲来的样子。

一直负责看门的侍卫官忽然见到这个曾经熟悉的人,差点没拔出手枪。作为冷家真正的心腹,他们当然清楚那天冷家被搜的事情始末。

李叔站在暗处,看着手下一群人几乎用一种狼一样的眼光狠狠地盯着詹温蓝,仿佛只要他再靠近一步,他们立马就会扑过去,让他好好尝尝骨头脆裂的滋味!

“都站在这干嘛?”李叔冷哼一声。

一直有些凝固的空气忽然变得压力更沉。

那群年轻军士回头看向他,一时间,都训练有素地恢复了莫无表情。

“该干嘛干嘛去!为了一个闲杂人等,弄得自己连平常的水平都没有,等会都给我围着山跑三十圈去!”李叔的话向来很少,但这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的话从来所言不虚。这是真正从战场上杀人活下来的老兵,更是在后来无数腥风血雨下存活下来的刚硬男人。没有人有异议,同时高喊了一声“是,长官!”便各回各岗,各司其职。

让人最心冷的,便是在你心心念念如何道歉的时候,对方却连给你开口的机会都不曾。

詹温蓝望着李叔从他面前平静地走过去,连眼角都没朝他看来一眼。

显然,李叔虽对着这满院子来投靠冷家的人士没有半分亲近,可对于詹温蓝来说,更是冷淡如陌生人一般。就如同,从头到尾,在他们冷家人的生活中,他,詹温蓝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詹温蓝静静地看着李叔消失在冷宅的大厅入口处,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在他看来,这世上一切都不重要。

只有一个人,他现在只想见到那一个人。

“哎呦,我说,这人怎么长得这么眼熟?”一个讥讽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响起。曾经只要一上了桌子就立马埋头苦干的小白白,冷眼望着詹温蓝,淡淡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咱们学校的院草大人啊。司令之子,名门之后,这么高贵的人,怎么纡尊降贵出现在这啊?”

“哪里高贵,哪里名门了?小白白,你眼睛绝对出了问题。”另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边响起,鎏金静静道:“明明这人左脸刻着‘忘恩负义’,右脸刻着‘卑鄙无耻’。哎呀呀,真不好意思,我家是商人,疏于管教,不知道怎么拐弯抹角的骗人,一下子把实话说出来了。詹院草,你可千万大肚能容啊。”

今天一大清早,鎏金再也忍不住家里的圈禁,直接翻墙出门,约着司徒白就往司徒白那里跑。结果发现,竟然同病相怜,她家里的人也不知道长了什么千里眼,竟然也知道冷家出了事,专门派了人跑到北京这来盯梢司徒白,简直是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深怕她乱跑惹事。结果,鎏金就装作是突然肚子疼,拉着那个司徒白,使劲地喊“不行了,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那保镖又不认识她,整个寝室楼的人都把她和司徒白包的水泄不通时,他去叫了救护车。

结果他一走,鎏金立马从挺尸状态恢复成正常“咦?好了,没事了。老天保佑。”拉着司徒白乘机就溜了。

等到云溪这来,天都已经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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